吴清韵在人群中也被几个栓了红绳的铜板砸中,她捡起那几个铜板,然后缓缓收拢手掌,目光空洞的送那婚仪队伍继续越行越远。
婚礼,昏礼,黄昏才能礼成。
虽然吕循他从家中去甘家去的早,但婚仪的每一项礼仪都花费时间,其中最要时间的便是绕城,故而待吕循带着甘棠归家时,已是黄昏。
堰国公府这边见婚仪队伍最前方的吕循骑着高头大马而来,放了数挂万响鞭炮。
吕循翻身下马,走到花轿前,把甘棠背在背上,一直到堰国公府中门,才将她放在红毯上。
全福嬷嬷给甘棠和吕循塞了红绸,这对新人在一路喜乐声中,鞭炮声中,宾客交谈声中,全福嬷嬷的吉祥话中,跨马鞍,跨火盆,迎着五谷雨入了堰国公府正堂。
还是各种祭拜礼仪,许久后甘棠才被迎进青庐,她在吕家这边亲友的注视下,被吕循以一柄玉如意挑开喜帕,露出娇媚容颜。
又一次对视,甘棠还是觉得吕循生的好精神隽烁,吕循还是觉得甘棠并未被那些华丽的饰品抢了本来的美。
吕循笑着坐到甘棠身侧,由人引着他们喝合卺酒,结青丝,许白头,然后全福嬷嬷把盛合卺酒的葫芦,甘棠从家带来的团扇,吕循从家中拿的喜帕并那一缕已经被红绸拴起来的青丝,一道放置在一个刻有小儿嬉戏的盒子里。
这个盒子及里面的物品是用来压新人箱底的,寓意两人成婚后金银财宝不缺,富贵荣华不断,能甜甜蜜蜜一辈子,永不翻箱底。
男方家闹洞房的架势一点都不低于女方家拦新郎官的架势低,甘棠现在没有姐妹相帮,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这班闹一场,甘棠倒是又认得几个吕家亲戚。
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后,大家适时收手,把婚房留给甘棠和吕循。
亲迎礼的最后一礼,周公之礼并非此刻,作为新郎官的吕循还要去正堂答谢宾客和亲友们赏脸来参加他的婚仪。
这一刻,原是给那盲婚哑嫁的新郎官和新嫁娘一个相处了解的时间,但甘棠和吕循早就认识了,并不需要此刻来熟悉对方。
所以这一刻,被吕循用来亲甘棠了。
这一日,他俩近身在一处的时间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多,可这一日,直到此刻,他俩才得机会说话……呃……还是没说成话……为成婚前吕循想牵甘棠,想抱甘棠,再过分点想亲甘棠,他都要先问一道,得了甘棠应允,他才会动手或动嘴。
这一次,他没问甘棠能否亲她抱她,就揽着她深吻起来。
甘棠认识吕循这么久,拢共被他亲了三次,第一次额头吻,她给了回应,心底也默默以为亲吻原是这般的,第二次,吕循将她吻的骨头都酥了,她又对亲吻有了新的认识,第三次,便是此刻——
甘棠感觉自己要不能呼吸了,却原来亲吻不仅可以持续很长时间,还能舌尖共舞,唾液互渡,还有……那双手的柔情抚摸。
甘棠虽然是被突然亲吻,但她乖的不得了,直到她感觉自己衣襟被拉开了些,她才推拒。
“不行,不行,究易哥哥,不行,外头还有人。”甘棠喘着气,水雾蒙蒙的小鹿眼无辜闪动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声音多娇多媚多撩人。
吕循心底的小怪兽已经破土而出,然后被他强制压回去,他把轻依在拨步床柱上的甘棠拉正,去了她的冠,瞧见她柔嫩的皮肤被压出一道红痕,他怜惜的抚摸了半天,“卿卿,你先换衣服,我过会儿回来。”
甘棠欲语还休的点头,待吕循出去了,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吕循说了什么。
吕循好像是说了卿卿两个字。
甘棠办及笄礼的时候,亲长们没给她取小字,故而她只有一个名字,甘棠,素日里亲近之人都是叫她棠儿。
所以,卿卿是谁?
甘棠心里慌了一下,随即她又让自己冷静下来,吕循的心意她已经看的明明白白,她不能为此就心慌,等一会儿吕循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回复,她得冷静。
吕循走后,李嬷嬷醉儿熏儿她们进屋来给甘棠卸钗鬟,洗脂粉,褪礼服。
“姑娘,您刚刚和咱们姑爷说什么了?他那火急火燎的步伐,到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呢。”李嬷嬷是过来人,这些年见过的新婚夫妻,没百对也有八十对,岂会不知新郎官那般落荒而逃,是心底那点隐秘情愫被新嫁娘勾出来了,可新郎官还得去谢客呢,怎好现在就窝在新房和新嫁娘腻歪起来。
李嬷嬷正要跟甘棠在说些私房话,就见卸了脂粉钗鬟,正要去沐浴的甘棠眸中露出无措来,然后她还被甘棠抢了话头。
甘棠心慌问,“嬷嬷,你说究易哥哥落荒而逃?”
李嬷嬷原是想打趣甘棠对他们姑爷吸引力太大了,不想甘棠半点没羞涩情绪,反而一脸惊慌失措,这一天积攒的羞怯,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她忙补救。
“姑娘,咱们姑爷现在还得出去待客,若因着和您单独待一会儿,就不去见客了,日后要被笑话的,他呀是怕自己被您吸引的出不了青庐了,可不得落荒而逃。”
“那不……那不还是怕见我吗?”甘棠要哭了。
怎么能在新婚夜就落荒而逃呢?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还有卿卿……卿卿是谁?她从出生到如今,从序齿后有了名字,就没人这般叫过她,所以卿卿肯定不是她。
李嬷嬷和醉儿熏儿也不知甘棠怎么突然情绪这般低落,劝也劝不到点上,只能先领着她去沐浴,然后让她用些膳食。
仔细算,吕循和甘棠这对新人除了早晨用过些膳食,之后一整天那般多礼仪,他们都是空肚子行进的,也是不容易。
甘棠被温暖的花瓣水和味美的食物滋润浸泡,有一段时间确实忘了吕循临走前的态度。
直到李嬷嬷又支支吾吾提起行周公之礼的具体步骤时,她又想起来吕循临走前的态度。
刚刚独处,甘棠没拒绝吕循不打招呼就吻自己,是因为这两天她终于学到了为妇之道的最后一桩事——床笫合欢。
为此甘棠的舅母们还给了她一本画了好多图的书……呃……因为舅母们讲的支支吾吾的,她就没看懂书的内容,所以只知道那是周公之礼的具体步骤。
新婚之夜,她的夫郎就会那般对她,那叫夫妻两情好,结发在青庐,她作为妻子不能拒绝夫郎。
“李嬷嬷,你说究易哥哥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可是我们才成婚呀。”甘棠慌张死了。
醉儿熏儿不等李嬷嬷说话,就忙答,“姑娘,这是不可能的,咱们姑爷对你简直是如珠如宝一般,怎会刚新婚就不喜欢您了。”
甘棠没被劝慰到,脑子里有两个小人一直在打架,一时间她膳食也用不香了。
青庐外候着的堰国公府女侍,听到青庐内的声音,站在毡帘前问,“大少夫人,您可是有事吩咐。”
甘棠没给回应,就这么满怀心事的坐等着吕循归来,给她个解释。
李嬷嬷见自家姑娘失魂落魄的,观外头天色,估摸着吕循要回来了,她便跑去外面候着,待看到吕循,她把甘棠心情不好的事告知了他。
吕循在前头被灌了不少酒,幸而他的小厮以一当十,把他的那群亲友赶在院门外,才让他逃脱被继续灌酒。
他原本想着沐浴后再去找甘棠,以免满身酒味熏着甘棠,一听甘棠心情不好,他还沐什么浴,已经一脸严肃的进了青庐。
甘棠见吕循脸色,心里更慌,又想哭了,眼睛立时如刚才被亲吻的狠了一般发红,只是那时她身上又娇又媚,现在她就跟被人遗弃的小可怜般。
吕循慌了,把所有人赶出青庐,然后大步走到甘棠身边,疼惜的捧着她的脸,以指腹给她擦眼泪,“卿卿,你可是想家了?莫怕,三日后,就能回家见外公外婆了。”
今日甘棠哭了好半天,吕循虽在头马上,耳边还有喜乐和人声鼎沸,但他一直听的到甘棠的哭声,他当时就心疼惨了,甚至萌生了要不就在甘家把亲迎礼办了,今后他和甘棠去西川定居去的想法。
“究易哥哥,卿卿是谁?你怎么能在我们新婚当日就提别的女子。”甘棠心暖于吕循对自己的关切,可卿卿两字打的她猝不及防,她又慌又乱。
吕循有点莫名其妙,然后又有点错愕,“棠儿,你从前读书,未见过书中丈夫唤自己的爱妻卿卿吗?”
甘棠愣住,这个……她好像是看到过的,《与妻书》里的第一句就是,意映卿卿如晤。
吕循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的这个小丫头,怎么傻得这般可爱,“卿卿,我从晓得外公派人来打探我的婚配情况,我就想这般唤你了,纳征后,原想问你可否如此唤,可见着你梳的发髻,我就忘了此事,今日又一直未得与你私下说话,才在刚刚相处的那点时间唤了你一次。”吕循细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