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临十七年,三月十八,甘棠十六岁生辰日。
其实,时下因为夸张的孩童夭折率,在自己的子孙没长大成人前,无论男女都不过除了加冠和及笄之礼那一年的生辰。
便是过,也只低调的过。
又因为今年,几天前甘棠和吕循两人刚出了一桩合婚结果为不吉的糟心事,甘棠就更没心情过自己十六岁的生辰了。
可她没想到,十八那天晚上,吕究易竟翻墙而来。
彼时,天公正很不作美的下着雨,吕循穿着雨披,在暗夜里一开始还被会武功的木黎木香误会成狗熊。
见到吕循,她俩有些纠结要不要去把老夫人她们请来,但她俩还没想好呢,吕循就说,“我已经先翻墙去过外婆哪儿了,她说改天再打我。”
好嘞,既然大家长已经发话了,李嬷嬷并四个丫头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吕循和甘棠。
自两家族亲商讨出要甘棠姐妹媵嫁这个办法起,甘吕两家原先喜气洋洋的气氛就没了。
因为无论是吕循还是甘棠都强烈反对这个提议。
虽然并没有什么人听他们俩的,但两家人如今确实很尴尬。
就比如,吕循来卞府前,是想好好走正门的,但是他娘极力反对,苦口婆心劝,“究易,你和棠儿两人如今已经很是尴尬,就先别见面了,你又不能许诺她什么,别凭白惹棠儿伤心,她一个小姑娘,现在不定多害怕呢,等咱家想出解决办法了,你再去找她,给她一个安心。”
其实吕循是提过解决办法的,便是找庆慧法师来给他和甘棠算命,但是两家族亲都不觉得他们能把庆慧法师请出山。
堰国公夫人心疼甘棠,也心疼自己儿子,她怕吕循如今登门会被甘家人打骂出门,到时别说见到甘棠,自己还丢面子,最后亲事真得作罢。
吕循和自己母亲的想法不一样,无论请庆慧法师有多难,他都会竭力一试,并且他还会及时把自己的收获告诉甘棠,让甘棠一直和自己有联系。
要是因此就无法明年如期娶甘棠,那他就后年娶,总之他只要甘棠一个。
什么姐妹媵嫁,甘家要是真敢送个甘棠的姐妹来,他就把那姑娘赶出门去,大不了甘家这个姻亲,他不要了。
甘棠乍然见到吕循,心头一软,“你悄悄来就算了,怎么还去外婆那儿讨打,我不会与外婆说的。”
吕循正要说话,眼见甘棠带在食指上的同心扣戒指,他也满目柔情,“棠儿,我可以牵你吗?”
甘棠把手递出去,吕循摩挲着甘棠的食指和那枚同心扣戒指,“棠儿,我是来给你送生辰礼的。”
吕循舍不得松开甘棠,所以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匣子后,就又牵上甘棠的手。
两人十指相拥,各自闲着的那只手共同打开匣子,匣子里是一枚双鲤抱团点金玉钗。
“你就为了送我钗子,之后被外婆打一顿,值得吗?”甘棠真的要被吕循感动哭了。
“棠儿喜欢便值得,原本还该有一枚金钗的,前几日在医庐坏了的那只小鹿簪,因这几日事多,忘记去催促了,便还没修好,等下次我在给你带来。”
医庐那天,吕循送甘棠回家后,并没把小鹿金簪还给甘棠,后来他拿去修了。
原本纳吉之礼后,吕循可以大大方方上门送礼,如今却只能翻墙而来,又因为事多,他来不及去催促簪娘,使得小鹿金钗还没修好,他是有遗憾的。
“棠儿,我正求庆慧法师为你我重新合婚,你别害怕,我们总会成婚的,我也不要你家那些姐妹,你的命格与我来说就是世出无二的好命格。”
吕家和甘家关于甘棠和吕循,在当年两人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为两人合过命格,那时得到的便是好结果,若非甘父甘母出事,他俩早缔结婚约了,那会经历如今麻烦事。
“你要找庆慧法师?他说的话,可以让大家信服吗?”甘棠惊愕。
吕循见甘棠表情,以为她是也知道庆慧法师的难请,担心他,他宽慰道,“是,棠儿,庆慧法师他颇负盛名,信徒无数,有他出面,如今咱们遇到的事就都会烟消云散。”
信仰这个东西,有时候也蛮不讲理的很,明明大多数人对道教佛法都不甚理解,可是若每个人都说某某真人,某某仙人某某法师道行高深,那信奉道教佛教之人,就会对其深信不疑。
而时下,被封为国师的庆慧法师绝对是信奉佛教的信徒们心中的圣僧。
“那他可是很不好见?”甘棠问。
吕循艰难点头,这几天他一直递拜帖,但都没得到庆慧法师的允见。
以前在东宫进学,吕循好歹还能见到庆慧法师,如今在宫外,却是半点都见不着人了。
“棠儿放心,温恕他说会帮我想法子。”
大皇子殿下如今遣散幕僚,偏居一隅,到多了一个爱好,便是看佛学书籍。
每隔一段时间,他会把佛学里一些他不解的东西抄录下来让侍卫递给庆慧法师,求庆慧法师解惑。
庆慧法师虽然高冷,其门徒也难见他一面,但大皇子殿下的问题他都会给予解答,故而如今吕循将此事求到大皇子殿下面前。
大皇子殿下今晨也来给吕循递过话,说若无他事,明日就会有消息递来。
在吕循眼里,只消在等一日,只消庆慧法师愿意帮忙,纳吉之礼的意外就解决了。
可现如今,大皇子殿下偏居一隅的地方——正血流成河。
今夜的雨势并不大,然大皇子殿下的住处有一段六层台阶,有几个刺客被他和如今还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护卫以及吕循派来暗中保护的人杀死在台阶上,那些已经死掉的刺客血水汩汩的从伤口冒出,因为今夜下了雨,那些原本应该在离开身体不久就凝固的血液,一直顺着台阶流到青石板上,流到泥地里,流到荒地里。
“殿下,您与我一道去堰国公府寻世子爷。”护卫背起大皇子殿下就要往堰国公府去。
大皇子殿下受伤了,此处又没有止血药,雨水还一直无情的打在他身上,原本就不太健康的人,此刻面色白的可怕。
……
“究易哥哥,我能见到庆慧法师,我三舅母认得她。”甘棠急急说,“若是大皇子殿下那头有不便,我便请三舅母帮忙。”
吕循欣喜,“好棠儿,我就知道没人能阻碍得了你我,咱们两边一起努力,让此事早日翻篇。”
甘棠点头,自纳吉正礼发生了不顺的事起至如今,她终于感觉到轻松。
外头原本不算大的春雨不知何时停了,只余一点冷风妄图在天地间裹挟着雷电,再来一场更大的雨。
“究易哥哥,若是祖母允你住这里,我……我不会赶你。”原本想让吕循快快回家的甘棠,听到外头凶唳风声,怕吕循更深露重的回家着凉,心跳如打鼓一般说出挽留之言。
吕循又想亲甘棠了,这小丫头,明明什么都不懂,可说的话,尽带撩拨,考验他的自制力。
“成婚后在对我说这句话。”吕循板着脸吩咐。
甘棠莫名其妙,“你爱住不住,我要休息了,你出去。”甘棠俏生生的跺脚赶人。
吕循摸摸鼻子,快速在甘棠额头留下一个吻,然后翻墙离开卞府。
彼时已经宵禁,大街上除了巡防队的,就没有行人百姓了。
吕循一路躲着巡防队往堰国公府去。
越近堰国公府他越发奇怪。
虽他家是高门大户,不怕消耗煤油灯烛钱,可往日在宵禁后,他家门口的一条街,是不会点路灯的,可今日,不仅家门口一条街点了路灯,从长街到阔水街都点了路灯。
长街到阔水街之间还有三条街,其中一条街叫上梁街,距离长街最近,那里也是如今大皇子殿下的住处。
吕循心头疑惑越来越盛,紧跟着从他身后就来了一队人马。
“吕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打头的是大皇子殿下的侍卫,他原以为着雨披的吕循是刺客,一路过来,都拔刀做攻击状,幸而在出招前吕循回头了。
“袁辉,你怎么来这里了?可是殿下出事了?”吕循心头一紧,面上显出不安来。
袁辉抿唇,“世子,殿下遇刺,如今城门封闭,我无法出城告知陛下,调令卫队来保护殿下,又恐今夜还有行刺,便将殿下送来堰国公府。”
皇帝陛下近日出城去了,不在皇宫内,一道去的还有庆慧法师,去的是皇帝陛下亲自主修的道观。
吕循撩起袍角往家里跑去,他认得袁辉所骑马匹后头的人,太医院的太医令。
大晚上的,袁辉把太医令叫来作甚,定是符温恕受伤了。
吕循跑进堰国公府,彼时已经有巡城官候在堰国公府外院,堰国公正安排人去缉拿刺客。
吕循跑进屋子,大皇子殿下虽然受伤了,但是他没晕过去,只是目光一直落在虚空处,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温恕,你快去床上躺着,让御医瞧瞧你的伤。”吕循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