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自己的君上,自己的兄弟,吕循心里也生出涩意,“外婆,您见多识广,您说像太子如今的情况,可是患心疾了?该如何才能治好他的心疾?”
“他肯顾念自己的身体,事情便有转圜。他当年虽然……”外婆不知想到了什么,缄默了当年虽然后面的内容,转而讨论起皇后,“如今皇后所为之事,实在不智,殿下虽不是她生的,可却是他养的,殿下亲母族已无复起之机,皇后何须怕自己与殿下闹了矛盾后,殿下就不肯亲近皇后母家与舅家?何况皇后母家还占了个陈姓,只要皇后母家与舅家安分些,今上总不会令陈家如何的。”
“殿下他打小被人捧着长大,又身处至尊之位,如今一朝被废黜,成为天下人议论对象,心里也未尝没有些难堪丢脸的情绪,虽他还是无人敢欺的大皇子殿下,可面子那关,还得他自己闯过去,究易,你们只消护佑好他的性命,陛下不会对他如何的,他日后起复的可能且大着。”
卞家虽然在西川,西川又和闫隆相距千里,可有些话由卞家人口中说出来,便是并非出自官方之口,其可信度也相当大。
吕循听后点头,重信说,“外婆,您说的我都记着,您也放心,虽如今家中事多,可我不会让棠儿吃苦。”
“好,今后你们俩都好好的。”外祖母也快七十岁了,对年轻人的情情爱爱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只要他们年轻人愿意,能同甘共苦,他们做老人的就别过多干涉,讨人嫌了。
回了卞家,甘棠见府内人头攒动,心里升起不舍。
今日外祖母会因为吕循的风流轶事急吼吼把吕循叫上马车问话,是因为外祖母她们要回西川去了,之后要待来年行亲迎礼时才会再来闫隆。
原本,若是甘棠爹娘还在,他们作为外祖家,只消在迎亲礼那日,让舅舅舅母们来吃酒,送甘棠出阁就是周全礼数的,但因为如今情形,婚嫁的前几礼外祖母都不得不作为甘棠长辈来替甘棠掌眼。
现在礼仪进行到纳吉,纳吉之礼,本来就是取个好意头,真正被重视的八字合算在纳采之前就偷偷算过,故而后面无论如何传出来的卦象都是两人为天作之合。
余下的纳征之礼和请期之礼,外祖母和堰国公府的主母碰过头有了默契,不会出岔子,便是真出岔子,堰国公府也会摆平,外祖母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再者,外祖母也已托齐湘郡主多多看顾甘棠,齐湘郡主如今将对好姐妹和姐夫的弥补之情都倾注到甘棠身上,甘棠有她做娘家人,不会吃亏。
并且如今甘吕两家过了明礼,就算甘家那群虎狼对甘棠欲行不轨,吕家也可上门为她出气,甘棠在闫隆的安全是很有保障的。
“好啦,明年春天就要做别人家新妇了,就别跟小孩子似的赖着外祖母了,外祖母到是想尽快听到自己有曾外孙的好消息。”
外祖母的曾外孙就是甘棠和吕循的孩子。
甘棠心里那点愁思立刻被害羞笼罩,虽然外祖母说的也是实话,甘棠和吕循感情好,婚后肯定没多久就会有孩儿,可是那有这么打趣自己还没嫁人的孙女的。
甘棠耳朵立时红的发烫,羞得无地自容,“外祖母!您,您为老不尊!我回房了。”
“回房了也歇会儿再做绣活。”
甘棠差点没走稳,摔个狗吃屎,她现在为什么要做绣活,还不是因为要嫁人了,得绣嫁衣和绣给未婚夫婿的鞋袜,以及敬奉舅姑妯娌的荷包。
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甘棠也在做这些事,那时候她半点都不开心,今年虽然忙碌,可她满心都是欢喜。
能嫁给自己心仪之人,心仪之人也愿娶自己,多好啊。
甘棠羞窘的往自己住处走,但才走一半,就有人来报说金大少夫人来了。
金大少夫人就是金集邺的嫡妻,齐珂。
甘棠还不待继续走路,就再来人报,说齐珂被外祖母拒见了。
甘棠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刚刚在中宫娘娘住处,若非齐湘郡主来替甘棠和外祖母解了围,外祖母就要开骂了。
外祖母初时不做声,是因为她旧疾犯了,战斗力减弱,一时连说话声都是颤抖的,在齐湘郡主来之时,那股不适之感才消失。
现如今,她已经没有何不舒服的,战斗力也恢复了,自然不会在让自己和甘棠受委屈,一听齐珂来府上,她直接让人关了大门。
齐珂虽然担忧自己的夫君,可她内心还是不想道歉,一路上拖拖拉拉的,故而在甘棠她们回府了她才到卞府门口,现如今被拒之门外,她又怨恨至极,觉得甘棠就是故意挑衅。
又过了两日。
外祖母她们便要出发回西川,甘棠依依不舍极了。
甘棠眼泪汪汪的,正要和外祖母她们同乘一辆马车送她们到五十里驿站,在折返回来。
突然一队着甲士服的人士兵气势汹汹来到卞府门口,张口就说要缉拿逃兵。
也跟着来送外祖母她们的吕循骑在高头大马上,不悦问,“什么逃兵?这里乃今上亲封的大将军于闫隆的住宅,那个不长眼的逃兵敢来这儿?”
这群着甲士服的士兵共百人,其中有两位着红甲的出来指着卞府门口的府兵,信誓旦旦回话,“吕世子,这些都是西川逃兵,据悉他们从去年八月便入了闫隆,可一直未去官府造册登记。”
苻朝律令,苻朝人必须以里坊为单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若要离开自己户籍所在地百里就需要有官府出具的文书。
其中若是有军籍之人要从一地到另一地,排除战乱时,和平年代的士兵只要超过十人离开驻地就需要官方出具公验文书,且在一个地方不能呆超过一个月,若超过了,就要当地官府另开具新鲜日期的公验文书,若是文书不全,便是出来办公务也算作逃兵。
甘棠从西川带来的府兵近百人,外祖母她们也带了三十多人来,不过这次跟随外祖母她们来的也要一道回西川去,跟着甘棠的则要等甘棠成亲了在回西川去。
甘棠来带的护卫是多了点,可他们只是西川卞府的府兵,未入军籍,属于白身,离开西川并不需要如入籍士兵一般要公验文书,且一定要一个月就去官府换公验文书。
其实这些人什么时候回西川去不是大事,他们离开西川久留闫隆的一应文书都是齐全的,但穿甲士服的人一上来就说他们是逃兵,便是污蔑了。
这事可大可小,但按照穿甲士服的人的数量来看,这事小不了,他们分明存了污蔑甘棠的心思,闫隆城里,除了巡防队和皇族,就没有哪家府邸可以畜养超过百人的护卫。
更遑论是入籍士兵,这闹不好要被冠以谋反罪的。
而如今甘棠是吕家的未来新妇,吕家和废太子还同属一只船上的,若是说这是废太子故意安排的,也不是说不过去。
而废太子为什么这么安排呢,想逼宫,让自己重回尊位或是更高位,那个都说的过去。
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后面会不会继续有‘实证’证明甘棠带来的人只是冰山一角,在某处还有听命于太子和吕家的士兵呢?
如今来看,怕是有的。
“你属那个官署?”已经上了马车的外祖母掀开车帘问。
红甲带刀人说,“军检处。”
“军检处确实有看管士兵去留之责。”外祖母如是说,可只一瞬,她就语气严厉道,“那不知闫隆的军检处,可有,为出任务,所带兵士逾百人时,所出任务需查有实证,才可得调派文书的军令?”
冷兵器时代,一个拥有钢刀和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百人队伍,能干不少事,比如杀人越货,引起一地暴乱。
故而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有兵士若无任务只可待在军籍所在地,若有任务,为怀疑阶段时,最多五人为一队出去查证,稍微有点证据时,可以二十人为一队去控制主要首领,有实证或由最高级的将领下命令时,才可带超过百人的队伍去抓人的军令。
卞家虽在西川,可也知道军检处属于谁管辖,外祖母暗忖樊简虽被调回帝都,不上战场了,可断不会这么鲁莽。
今日身着甲士服的人黑压压站成一片,外头那些不了解内情的,都以为他们是来抄家的。
而卞家,清清白白的。
军检处带百人队伍来抓人,妥妥的犯军规了。
退一步说,他们就算怀疑卞家来闫隆带了百位军士做护卫,顶死天也只能带二十人来查问一番。
如今这做派,瞧着是直接要把甘棠和府兵们抓进天牢问审了。
着红甲士服的人现在并不觉得自己理亏,他确实就是来抓甘棠和府兵们去问审的,“老夫人,调派文书我等自是齐全的,如今你也莫想仗着身份阻挠,你们卞氏公然带军士百人入闫隆城,我们军检处有管理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