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身边的府兵立刻做攻击状,原先拦着金集邺的府兵也去保护甘棠,金集邺得了空隙,一招釜底抽薪,略过几个护卫往医庐里间去。
“别让他把那女子带走。”甘棠急声吩咐,她虽记得女人的话,可她认不得女人,万一到时她没跟吕循说清楚女人的身份,误导了吕循,可不妙,她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一直保护甘棠的府兵又抽了两个出去阻拦金集邺,因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甘棠左侧立时空出一大片来,金集邺的护卫见状,挥着刀直砍甘棠。
在场的几个女子,都不会武功,于打架一事上反应慢半拍,直到大刀几乎与甘棠衣袂相贴,甘棠才发现自己左手边空了。
她吓得惊呼。
这时一把玉骨扇以极其凌厉的势头从甘棠发梢划过,甘棠发间金钗与之擦身而过,金钗上的绞丝小鹿被打下来,顺着甘棠脸颊落下。
甘棠只感觉脸疼了一瞬,身边就传来哀嚎声。
原本甘棠这一刀是挨定了,府兵们因为让金集邺闯进医庐里间,去了六人阻拦他,另四人和金集邺的护卫打斗纠缠,只有两人保护甘棠她们几个女子,他俩也没注意到甘棠靠近里间的左手边空出位置来,甘棠她们反应也不及习武之人迅速,刀都落到自己衣袂上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有性命之忧。
但吕循来了。
他见金集邺的护卫将刀举起,加快速度飞奔而来,可还是赶不及,便将身上的玉骨扇掷了出去,他甚至不敢将玉骨扇砸向那护卫的身体,生怕护卫一个踉跄拿不住刀,足有七八斤重的刀伤到甘棠,只全力一击,让玉骨扇击中刀身,偏转刀锋,不让刀锋落到甘棠身上。
有了这一息,两个保护甘棠的护卫反应过来,一脚踹开那差点砍伤甘棠的护卫,和他扭打起来。
吕循也乘势将甘棠拥入怀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查看她可有被伤到。
这其实是不大妥当的,但也无人在意了。
吕循没想到会有此变故,也只带了两个护卫过来,这两人当即也加入战斗。
吕循将甘棠带回马车,远离这处危险之地。
把甘棠送上马车之后,他也钻进马车,留李嬷嬷醉儿熏儿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三人决定装聋作哑一次。
吕循见甘棠额头,脸颊都有红痕,自责不已,他掷玉骨扇时,就怕有一点偏差,扇子碰到甘棠,可还是失误了。
吕循手里捏着他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金钗上的绞丝小鹿,歉疚道,“棠儿,我来晚了。”
甘棠见此场面原本很心慌心悸,但被吕循抱着时,心里就不害怕了,“没有,你来的很及时,究易哥哥。”甘棠手里也有她暂得安全时,捡起的玉骨扇。
玉骨扇,顾名思义,以玉做扇骨,偏玉又是个娇气玩意儿,磕不得碰不得的,刚刚它被自己主人丢出来保护未来女主人,已经身先士卒的不能再身先士卒了。
吕循怕碎玉扎到甘棠,忙拿绢帕仔细给她擦手,甘棠也后知后觉的没拒绝。
“棠儿,你见到金集邺了?”
金集邺人已经去医庐里间了,吕循没见到本人,但吕循认得金集邺的坐骑。
吕循与金集邺其实很熟悉,若当初金家大姑娘没有失礼于人前,顺利入东宫做太子妃,他,金集邺,前太子三人会一直是至交好友,未来前太子做皇帝后,他二人就是其肱股之臣。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是先见着一个……”甘棠想起金集邺怒气冲冲而来时怒吼的那个名字,“吴清韵,对,我是先见着一个叫吴清韵的娘子,后来才见着金氏郎君的。”
“我没让金氏郎君带吴娘子离开,故而才打起来,可会有事?”甘棠担心问。
吕循与金集邺,可以说是双王,以前有共同目标,专心辅佐皇太子,一同相处时还不见不妥,现如今因政治立场改变而站在对立面,双方又谁都不肯让步,那真是输赢只在细节之间。
吕循温和的捋着甘棠因金钗断裂而松动的三千青丝,“不会,莫担心。”
“那个娘子很厌恶金家郎君,咱们要让他带走吴娘子吗?”甘棠原本不许金集邺带走吴清韵,就是想让吕循来亲眼见一眼吴清韵,然后待她把吴清韵交代她的话都说了后,吕循可以快速判断吴清韵所言能有几分可信,现在吕循已经知道吴清韵了,余下的,甘棠不清楚,便不随意插手。
“棠儿,吴娘子是教坊司之人,谁都带不走她。”吕循语气里有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甘棠惊愕,教坊司是苻朝律令里用来惩罚犯错官员家眷的地方,因为被抄家的罪一般都是大奸大恶之罪,所以那些女子便是大赦天下,也轮不到她们被解救出来,重新做一个良籍女子。
可以说,那些因家族遭殃的女子,无论原先多清贵典雅,一旦被罚没,就永世不得长生,永远只能成为原先是自己父亲,夫君,兄弟的下属,同僚,上官的男子亵玩。
那绝对是一个人间地狱!
若在不幸中找唯一幸,可能就是教坊司有对那些女子的全全把控权,那些女子的生死只由教坊司,就是皇室众人也不可虐待凌辱抹杀她们。
换句话说,就是金集邺要是想杀吴清韵,面上是不能和吴清韵的死沾上半分关系的。
可这算得上什么福利?
教坊司司尊不过一七品官,若是权贵定要以权势压人,司尊还没法子治一已经什么都没有的弱女子吗?
就比如,吕循可以使钱给司尊,让他多看顾吴清韵些,不让吴清韵受人作践,金集邺也可以在吕循护不住吴清韵时,招吴清韵陪侍,斩断所有敢把目光落到吴清韵身上的臭男人的念想。
可纵然如此,男女床笫之间,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子有什么话语权!
“她,她因何事被罚入教坊司?”
“他父亲勾结户部官员,贪墨建造城墙的银子,致使建造防御城墙的奴役受不住压迫,在某个夤夜画红眉造反,惹陛下大怒,被陛下御笔朱批抄了家。”
甘棠不知该说什么,她就是感觉心里闷的厉害,于是她鬼使神差问了句,“这是真的吗?”
苻朝律令,凡涉及抄家灭族的罪,都要由皇帝陛下亲自在最后判决书上画朱批,虽皇帝陛下不亲自参与审理过程,可审理结果会呈至皇帝陛下案前,由皇帝陛下亲自过目。
这可以极大程度避免会造成合族覆灭的冤假错案产生,简单地说,就是被皇帝陛下御笔朱批的案子,还会出错的可能甚小。
甘棠自小接受的教育和吕循不同,她没有很完备的政治思维逻辑,可她相信吕循,能得吕循维护之人,她不觉得对方会是奸邪之人。
“现在是真的。”吕循如是说。
“那个吴娘子,她都没什么活人气息了。”甘棠心兀的一疼。
如今的吴清韵让甘棠想起五年前的自己,家破人亡不算还一次次受迫害最后不得不远离自己熟悉的地方逃命,她一开始去西川,便是外祖母她们对她多有照拂,她也提不起精气神来面对之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她怀娠了,那是她的孩子,一个母亲若非有天大的困难,怎会舍得舍弃自己的孩子?她憎恶令她怀娠之人,故而有她血脉的孩子,她也不要。”甘棠痛心说。
“好棠儿,我会救她的,只如今也是她的选择,你放心,她很坚强,凡能活着,她就会努力的活。”
甘棠心里一松,她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听到这句话。
虽然吴娘子是以一个状似吕循外室的身份出现在甘棠面前的,可甘棠没怀疑过她和吕循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一来是吕循和她掰开揉碎了自己一颗真心给她看过,她信任吕循,二来是她当时乍然听到吴清韵说自己认识吕循,还怀有身孕的时候,心里隐隐升起的傲气觉得吕循不会为了一个看起来羸弱又可怜的娘子而不要自己。
现如今知道吴清韵的事了,她有些羞愧,又有些难过。
这世道,有些人活着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究易哥哥,吴娘子说,有人要在我们婚事上做手脚,让吕家无分身乏术……”甘棠骤然压低声音,几乎是和吕循耳语,“然后杀前太子。”
“后面的话,吴娘子说是她猜的。”甘棠补充。
吕循原本因为担心甘棠就不怎么舒展的俊郎面庞更加阴郁,甘棠静静的不打扰他思考。
过了许久,吕循以唇瓣轻碰了下甘棠额头,“棠儿,回家去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我娶你。”
甘棠感觉自己被触碰的地方滚烫极了,“好,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许受伤,不许逞强。”
甘棠回亲吕循额头,吕循骤然如迸裂的火花一般,满目绚丽灿烂。
他又紧紧拥着甘棠,他的吻是因为他与甘棠身高差,三分故意七分无意产生的,甘棠的吻则是她倾了身子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