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堂中央只有常乐一人孤立立站着,众人目光复杂多样。
“夫君与小妾同席,只能干看着,丢人啊……”
“谁说不是呢?”
“这人看面相就能看出来,小妾一看就是能持家的,贴心的;太守夫人看着就尖酸刻薄,善妒的。人善得子,人恶难孕,都是有天意的。”
“……”
常乐的指尖狠狠的掐进掌心。
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言语暴力对人的伤害!
怀王只是静静地看着,心尖微恙。
“家主,夫人的安胎药终于熬制好了,婢子扶夫人下去喝罢。”如玉不管这厅中情势,自顾自地向张长修禀告着不合时宜的事儿。
张长修却是无所谓,忙道“不必了,端上来罢。”
眼见着张长修亲手喂花楚儿饮下安胎药,亲热的令人腻味,常乐忍下痛骂的心情,淡然道“既然花氏留在此处同太守一块儿,我便先行了。”
张长修并未理她,瞧一眼都不曾。
常乐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抬步便出厅堂。
“啊!”
花楚儿的一声痛呼,响遍整个厅堂,常乐的脚还悬在门槛之上,外面猛然间吹进来一轮恶风,吹得她背脊僵硬发寒。天上乌云速聚,似乎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
“楚儿,你怎么了?来人,叫大夫!”
身后响起张长修的咆哮声,还有宾客惊慌失措的嘈杂声。常乐缓缓低头,望着通红的门槛,刺目非常,默默收回了脚,踩回厅堂的地面之上。
身后一阵呼啸而至,常乐利索转身后退。
是张长修抱着花楚儿风风火火而来,花楚儿下半身的白裙渗出片片血迹,触目惊心。
“孩子,我们的孩子……”花楚儿揪着张长修的衣襟,哭得痛彻心扉,还在苦苦地乞求着,“救救我们的孩子!”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张长修强作镇定安慰,脑子其实也开始发懵。
临出门前,他恶狠狠地瞪着常乐道“希望这次,与你没关系!”
他出了门,还厉声吩咐家卫“看好夫人,别让她逃了!”
常乐停滞原地,周遭的污蔑之语源源不断地涌入耳朵。
“这情况,怎么好像小妾小产了?”
“什么好像,就是!”
“她刚刚不是喝的安胎药?怎么好端端的出事儿?”
“哎哟,依我看,那根本不是安胎药,肯定是下了别的药。”
“哟,这么恶毒的事儿,还是在喜宴当天,是谁下得去手?”
“能做出这种事儿的,除了那位,还有谁?”
“太守夫人当真如此狠毒?”
“……”
没由来污蔑,将常乐心底憋屈已久的火点燃。垂首站在原地,只等着再有个人多说两句,她就骂回去!
“夫人,你也快去看看情况罢,这边交给老奴就是。”
容姑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常乐跟前,担忧地抚上常乐的肩膀,眼神里充满怜慈。
常乐的怒火突然被打断,情绪转换有些迟钝,悻悻扭头看容姑姑,好半晌才理智回过神,勉强扯了扯嘴角“又要麻烦容姑姑了。”
容姑姑轻叹“夫人客气,快去罢。希望孩子能保住。”
常乐轻应,转身之际,恍惚间看见怀王忧心忡忡的神情,来不及多思已经提着裙裾出了厅堂。
张长修并没来得及带花楚儿去后庭,而是抱着她去了厅堂旁的暖阁里。
为了能及时照顾花楚儿,张长修特意请了个大夫住在府中。此时来得也快。
常乐犹犹豫豫地到了暖阁外。
将将进暖阁,迎面便是一巴掌,当即眼花耳鸣,一个身形不稳滚出了暖阁。手中的折扇也摔落出去。
“常乐,你好狠的心,竟然恶毒到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张长修立在暖阁门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暴动,声如洪雷像是要引得几道雷电将常乐给劈死。手里紧攥的是一个贴着黄纸条,扎满银针的白布人偶。
是无泽刚刚从壶院里带回来的。
“拿鞭子来!”张长修暴怒。
刚刚大夫确诊,他的孩子确实是没了!
“夫人!夫人,你没事罢?”
紧急赶来的十里猛地扑到常乐身边,看着她红透的半边脸蛋,口鼻流出的乌血,心都碎了一片。着急忙慌地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抖着身子转身跪向张长修。
“家主明鉴,那个小人儿不是夫人的。”十里苦苦求饶,“是如玉陷害夫人的。夫人察觉,我们才开始满院子找晦气的东西,无泽抢走的时候,我们也是刚刚才找到的。”
说罢,十里哭红的双目狠狠地瞪向无泽。
无泽当真是不会帮她们一星半点!
接收到她的目光,无泽心虚地撇过了脸。他是按命令做事,身不由己。
他刚刚其实也在犹豫要不要交出去。谁知花楚儿一个劲儿的喊,笃定是主母害了她。张长修便逼问他,他只能交出来。
“你们还以为,我会信了你们的鬼话吗?”
张长修上前的每一步都如有千斤重,伴随着天上的轰鸣声。
他的手里捏着小人儿,银针扎进掌心都不自知,鲜血染红了银针,浸染了小人儿。
小人儿一边白一边红,配上脸上简单的五官,以及明明暗暗的光线,显得诡异非常。
就像是个恶毒的小鬼,盯着常乐桀桀怪笑。
脑子里再次浮现城墙上的人头,公堂中的野人尸首,深深地恐惧将常乐包裹。
许是恐惧已经濒临了身体的底线,竟起了反弹,支撑着常乐站起,战斗之意满满地盯着张长修。
“我没有做这些。”
壶院的三丫头也赶到现场,在常乐身前跪了一地,直呼“夫人是真的冤枉,还请家主明察啊!”
“我给足了你信任与耐心,是你不珍惜。我一直以为你真心祝我,却原来在楚儿怀孕的那刻便做这等恶毒之事。今日更是直接喂她堕胎药!”
张长修声音低沉的可怕,话落,扬手就是一鞭子往常乐身上抽。
几个丫鬟起身就要替受,常乐却是眼疾手快,生生地抓住了鞭子。
鞭子尾端如蛇狠狠地在常乐的手臂上打出一条血痕,甚至甩到了脖子。她的右手虎口也被打裂。鞭子恍如嗜血,疯狂地吸收她虎口处流出的鲜血,生生给自己的暗纹镀上一层红色。
听说太守打太守夫人一事,念着也不是在后庭便悄摸摸赶来凑热闹的宾朋都被吓到噤声。
怀王站在常乐身后不远处,正是宾朋群的第一排。侧站的角度,正好将她身上血剌剌的伤口一览无余,胸口一阵窒闷,双腿立在地上,硬是克制着不动一步。
都尉和都尉夫人两个火爆脾气地就要上去救常乐这个大恩人,却是被刺史夫妇给拦了下来。
常乐疼得脑袋有些发懵,晃了晃身子,借着扯绳子的力道稳住身子“我说了我没有,堕胎药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你还敢狡辩,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认?”张长修阴恻恻一笑,手中的力道加重,只用一拉,便能将鞭子收回,“事到如今,还装作这副清白的样子,是给谁看?”
“装你大爷啊!”常乐啐了一口血,现在极度想要一把刀,“我说了没有就没有!”
说话间,一个家卫丢了个婆子过来。
“家主,在厨房发现了药渣。这是熬药的李婶儿。”
“说,是谁让你熬得堕胎药?”
明明是在质问熬药的婆子,张长修却如知道答案一般,死死地盯着常乐。只等那个答案出来,他便顺理成章地动手。
十里闻言,抹了一把眼泪,厉声道“李婶儿,你可要说真话!”
熬药的婆子抖了抖,心虚地瞥了常乐一眼,颤声道“是,是主母……”
“你这恶……夫人!”
十里还没再骂一句,张长修已经应声扯回了鞭子,力道之大,直接将常乐甩倒。经过他的猛扯,常乐虎口的伤痕更深。
眼见着鞭子一转就甩在趴在地上的常乐的悲伤,春暖三丫头机灵地扑了上去。生生替常乐受了一鞭子,几人的背上立马出现一道或长或短的口子来。
“将她们拉开!”张长修一声怒喝。
左右家卫纷纷上前,将壶院的几个丫鬟拉起来。就在几个丫鬟起来之时,常乐也一个翻滚站了起来,直奔一个家卫。
那人受惊呆滞,还没反应过来,腰间的佩刀已经被常乐拔走。
常乐忍着剧痛握剑转身,凌乱的衣发追不上她迅捷的动作,遮住她的半张脸。等衣发顺势扬到她的身后,脖子和臂膀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暴露出来,她的刀已经指向了张长修。
突如其来的场面,将众人吓得瞠目结舌。
“哼,怎么,你又要一死证清白?”张长修嘲讽出声,拖着鞭子一步步上前,正对她的刀尖。
常乐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被逼到想杀人的地步!
她忽然咧嘴一笑,笑的无畏“想送你见阎王问清白!”
她往前一倾身,伴着天边雷声滚滚,将剑送向他的胸口。
张长修丝毫不惧退,双眸一眯,面露狠厉之色。只要常乐再靠近一分,他便一鞭子先解决了她!
正此时,一道闪电划破苍穹,一道金光出现在他们二人之间。
那道金光直接将常乐手中的长刀打落,震慑之力将常乐震倒。常乐将将摔在地上之时,眼前红影掠过,落入一个软软香香的怀抱,惊慌抬眼正对上一张妖孽的桃花面。
却是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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