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旗将,你巡视海西,军容宿练,以备战事,时得剿贼之功。”
此日东海郡大都督府议事堂之中,周富贵温言勉励奚贲道“如此之将,当为全军之模楷。”
奉召而回,风尘仆仆的奚贲闻言,欢喜得只是咧开大嘴傻笑,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奚贲又是欢喜又是得意的,周富贵却握拳在他胸前锤了一记后笑骂道“功是有了,却非完美。”
“大...都督...何意啊?”奚贲闻言诧异的,结结巴巴的问道。
“哎,虐杀之事,当本督不知吗?”周富贵叹道“贼寇该杀,却不能如此虐杀。我雪罴军乃是堂堂之师,正义之师,绝不容尔等坏了我雪罴军的名头。奚旗将,在很多时候,不杀比杀好,你明白吗?”
捉几名海贼,当然能问出一些情况,袭扰、劫掠海西县的海贼,除了逃走之外,却被奚贲一股脑的全部杀死...其中有许多被孽杀的,奚贲做的事情当然就不完美了。
“大都督训斥的是,末将明白了...”奚贲闻言弯腰矮身低头认罪道。
一员虎将在周富贵面前,却如一名听训的学生一般,不禁一旁伺立的东野翰感到异常惊奇。
堂堂之师,正义之师?他们当真是这样的吗?东野翰心中感到怀疑,但也有些惊异。
“去记室参军那里领赏吧,你部所有将士皆重赏。”周富贵随后拍了拍奚贲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末将替兄弟们谢大都督了!”奚贲闻言大喜,慌忙谢道。
“于城中歇息一日吧,兄弟们辛苦了,吃点好的,喝点好酒。”周富贵又说道。
“诺!”奚贲闻言欢喜得大声唱喏道“多谢...大都督!”
“奚旗将,现本督擢你为营副将...”周富贵又对奚贲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于东海城中只准呆上一日,一日过后,立即返回海西县,防备海贼再袭,不但是海西县,还有海西县周围的乡、镇,若你败了或怠于防务,或骚扰百姓,从前的功劳全免,本督还要追罪!你可要小心在意!”
“多谢大都督!”奚贲闻言将胸脯拍得“嘭嘭”响,大声应道“大都督之令,末将怎敢懈怠?大都督放心罢,那些个该死的海贼再敢来,爷爷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奚贲在周富贵面前自称“爷爷”,使得周富贵哭笑不得的笑骂道“滚吧!”
“遵大都督之命!”奚贲单手抚胸,单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军礼后,便下去了。
“东野翰,琅琊将门世家,号‘琅琊小孙策’,本督说得没错吧?你觉得怎样?”奚贲下去之后,周富贵看着堂中的东野翰笑问道。
东野翰的名号,周富贵不难打听,他不是还有二十余名家将吗?
“周都督之名,某也是如雷贯耳!”东野翰微微一笑后说道“大都督御将之术,恩威并施,令下又怕又感恩,遂甘愿为大都督效死命。”
“都是些故旧,忠心是有的,但他们往往容易骄纵,故本督时常需给他们提个醒。”周富贵淡淡的说道“东野公子此次南行,是打算投军吧?且投的是南军吧?”
将门世家,弃家南下,那么他去干什么?也是不难猜出的。
东野翰闻言也不想隐瞒,点了点头。
“我为燕军,你就不怕本督将你们羁于此地?”周富贵又是淡淡的问道。
“大都督不会行此举。”东野翰闻言摇头道“否则你就不是当年广陵郡的那个周将军了。”
当年广陵郡之战,周富贵虽是率部首先攻进城内,但他为燕军,率部攻打夏的广陵郡,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义救广陵郡数千百姓,就是他的恩了,此事过了这么些年,在广陵郡、东海郡等地仍是广为流传。
东野翰也是因为此而来见周富贵的。
果然名不虚传,东野翰窥一斑而见全豹,见一叶而知深秋,心中还隐隐的有些惧意。
若自己投奔夏军,今后再与此人作战,却实在是没有胜利的把握,东野翰心中暗道。
“东野公子!”周富贵闻言起身,双手抱拳对东野翰说道“海西县有难,公子仗义出手,实乃是扶危济困之士也!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公子侠骨仁心之胸怀,本督也实为敬佩之至!公子之本领,本督闻之,亦是敬佩之至!公子,本督爱才,不如就留在军中吧,又何必南下投军?”
“大都督过奖了!”东野翰慌忙作揖还礼道“不过过江投军,乃是家父遗训,翰也不敢违逆。”
若周富贵是个夏将,东野翰说不定会投在他帐下的,可周富贵偏偏是个燕将,是个汉贼,东野翰当然就不愿意,若投在他帐下,东野翰之父的在天之灵,定会是切齿痛恨,大骂东野翰为“逆子”的...
“哦,好吧...”周富贵伸手请东野翰坐下,自己也跪坐在地上后说道“既然公子执意南行,本督也不强留了,非但如此,本督还会为公子备上一份厚礼,替公子出具过关文书,以彰公子出手相救海西县百姓之功。”
“谢大都督了!”东野翰闻言大喜,双手抬起,拱手谢道。
厚礼什么的,东野翰是不在意的,东野翰在意的就是周富贵的过关文书,有了这份文书,他们便能顺利南下过江了,否则就必须躲躲藏藏,小心翼翼的南下,即便如此,半路之上,也许也会被他部燕军捉住或杀死的。
“嘿嘿,公子先别忙着谢我...”周富贵嘿嘿一笑道“在此之前,本督想请教公子,东海郡的海贼当以何策应之?海贼肆虐,东海郡百姓受苦受难,如雪上加霜,公子该不会置之不理吧?”
周富贵是爱才,特别是将才,而将才不但要有勇,更要有谋,因此周富贵在留下东野翰之前,想试试他的本事,若东野翰真的有本事,那么周富贵就算是强留,也要将他扣在东海郡。
当然这本事也是指的是谋,周富贵麾下有无数勇将,其本身也是一名沙场悍将,若东野翰只是有勇而无谋,那么周富贵也就弃之不可惜了。
“容某想想...”周富贵之笑容异常阴险,使得东野翰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妙,而周富贵之问,又使东野翰不得不回答。
替一名胡将,替一名汉贼出谋划策,东野翰当然是极其不乐意的,但周富贵以东海郡百姓相迫,又使得他不得不开口说两句。
此前周富贵大夸东野翰扶危济困、侠骨仁心什么的,此时周富贵又说东海郡百姓受苦受难什么的,东野翰又怎敢不替周富贵出点谋划点策?若是东野翰推辞,那么他就是名不副实,甚至会惹恼了周富贵,就大事不妙了!
在不知不觉之间,东野翰已入周富贵彀中...
琅琊的公子哥又怎是老于江湖的周富贵之对手?
“呵呵,慢慢想,不急。”周富贵闻言双手撑在矮案之上笑道“来人,上酒菜,今日本督与东野公子好好的畅谈一番。”
须臾,侍卫将酒菜端了上来,皆是些简单的饭菜,酒也是寻常米酒。
这倒不是周富贵舍不得一顿美酒佳肴,也不是故意显得节俭,东海郡再艰难,身为东海郡之长吏的周富贵,一顿宴席还是请得起的,酒菜之所以简单,是周富贵平时都是这样的,而仓促之间,周富贵也来不及命人备上一桌美酒佳肴。
东野翰点了点头,表示并不在意。
“东野公子,海贼猖獗,当以何策应之?”周富贵端起漆耳杯,与东野翰共饮一杯后又问道。
“大都督...”东野翰将漆耳杯放在矮案之上后缓缓的说道“海贼袭扰多年,不但袭扰东海郡,亦袭沿海各州、郡,胡...狄...”
东野翰说着说着看了周富贵一眼。
周富贵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说,并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周富贵很多时候,还在心中大骂鲜卑人为胡狄呢...
“胡狄非但不剿,甚至还与海贼勾搭成奸,沆瀣一气。”东野翰有些愤慨的接着说道。
周富贵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燕原东海王慕容弘不就是如此?勾结甄傲海贼,竟敢兵犯京师。
“东野公子,本督绝非那些人,保境安民,为本督之愿也!”周富贵随后对东野翰说道。
东野翰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周富贵到任之后,平乱兵,平疫疬,赈济百姓,东野翰又岂能不知?
东野翰直感周富贵这个汉贼不一样。
“鲜卑燕之前,夏倒也剿贼,却久剿而不灭,大都督知道是何缘由吗?”东野翰接着说道。
“是何缘由?”周富贵越听越有兴致,喝了一杯酒后皱眉问道。
“甄傲人,极为剽悍,久居东海已有百余年。”东野翰答道“但他们并非是东海土族,而是海外之人,而百余年前,这些个甄傲人能于东海站稳脚跟,又是因为什么?”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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