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微笑着,八风不动。
他丝毫不在意那个年轻人在狗叫什么。
很明显,这个吐蕃使团里,做主的人是禄东赞。
也就是那个中年人。
王玄策不动声色地看向他:
“您觉得呢?”
禄东赞皱着眉头,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在认真思考眼前这个少年所言,究竟有几分可信。
半晌。
禄东赞沉声问道:
“你说你的酒值这么多钱,可有什么证据?”
“虽然酒这种玩意儿,不能拿出来喝……”
“但想必你也清楚,二十个水囊,在荒漠之中值多少钱。”
“那是无价的。”
“要换,总得让我们看到价值吧?”
王玄策也不慌张。
他笑了笑,道:
“这自然是可以的,而且也很合理。”
“只不过,你们人如此之多……”
“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当着你们的面就将其掏出来,否则若是被劫财灭口怎么办?”
禄东赞审视着他:
“那你要如何?”
王玄策气定神闲地一指。
手指着自己身后,西南边的方向。
“我商队的人都在那边。”
“你们要是放心呢,可以随我一起去我们暂时搭起来的营地。”
“若不放心,且容我回去喊他们过来,就在这里验货交易。”
“两种都可以,随您选。”
禄东赞对这少年的怀疑倒是越来越少了。
这确实像是个正经做生意的模样。
两边都考虑到,光明磊落,也算周全。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太年轻,说话做事都不圆滑,所以显得他不太讨喜。
沉吟片刻后。
出于对使团安全的考量,禄东赞还是道:
“抱歉,我可以冒险,但不能让我的部下陪着我一起冒险。”
“还请阁下将你的人喊过来,在此处查验吧。”
王玄策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好。”
“劳烦诸位在此等我几刻功夫,在下去去就回!”
………………
营地内。
这是他们驻扎的一处山洞。
耳力和目力最好的郑洋一直守在洞口。
周围的人都死死盯着他的表情。
忽然间。
郑洋的耳朵动了起来,像个天线般伸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见。
他脸上的表情也郑重了几分。
目光投向天际线上的某个位置。
正午阳光耀眼,他却眯起眼睛看得认真。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扰了郑洋。
半晌。
郑洋豁然起身,道:
“走走走,去接他。”
“玄策一个人回来了!”
闻言,所有人没有丝毫犹豫,跟着他起身往外走去。
之前来送信的信使,也并未返程。
他跟着众人一起出去。
果不其然。
在众人纵马出去一刻钟后,他们看到了特意打扮得落魄的王玄策。
“玄策,怎么样?”
郑洋策马到他身边,匆匆翻身下去:
“见到使团了吗?”
“他们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王玄策笑着点了点头。
“见到了。”
………………
使团这边。
等那少年离开之后,论钦陵终于敢放开说话了。
他很是不解地看向自己父亲。
“阿帕,您为何要答应他啊?”
“那可是二十个水囊!”
“咱们使团总共就只有一百多个水囊,起码要供几十个人喝两天功夫。”
“先前在大唐边境问过了……”
“这片戈壁滩,最少得走两天一夜才能出去。”
“而且出去之后,也是到吐谷浑的一个小镇子上。”
“就这,还根本没算上绕路、迷路之类的时间。”
“若给出去二十个水囊,咱们就彻底没了容错的机会。”
“您平日不会如此冒险的!”
在荒漠中行走,多一个水囊就多了一条命。
论钦陵实在很难理解自己父亲,为什么突然一下就变得这么激进了。
禄东赞瞥他一眼。
“你懂什么?”
“那少年讲话做事自有一番气度,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出身。”
“他们是个商队。”
“从大唐出来,货物远销西域……”
“商队里头卖的货物,少不得有什么茶叶、丝绸。”
“这些货物,正是我吐蕃现在需要的。”
“他们能卖,我们要卖,多个路子何乐而不为?”
“至于那劳什子酒,倒是其次了。”
“我最主要的,就是想跟他们结个善缘!”
“无论跟不跟他们换那酒,水囊给几个出去也是无妨。”
“论钦陵……”
“做使臣的,不能如此小家子气。”
“要为大局考虑,明白了吗?”
论钦陵都被说得无话可说了。
要说讲道理,他无论如何都是讲不过自己父亲的。
但实际上……
论钦陵心里并不服气。
在他看来,什么格局什么考虑,都比不上使团安安全全地回到吐蕃重要。
把水囊给出去哪怕一个,他都心疼得想杀人!
正沉默间。
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
那是一大队人马。
禄东赞微微挑起眉头:
“这声势,听起来有近百人了。”
论钦陵瞬间警觉起来:
“阿帕,一个商队能有百人?”
“他们肯定有问题!”
“那少年说他们这次要护送的货物只有一瓶酒……”
“区区一瓶酒,哪里能用得上这么多人马?!”
禄东赞也沉默下来。
他们周围。
吐蕃使团的护卫们,也随着远处这群人马的到来,而提高了警惕。
手中紧紧握着自己腰间的弯刀。
半晌。
人马转眼到了跟前。
王玄策翻身下马,手里拿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他走到禄东赞的马前面。
默不作声地,打开了那个包裹。
阳光闪耀。
照得那包袱里头的东西闪闪发光。
“阁下看看……”
“这个,可够换二十个水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