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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竹城郊外,唐衣来到了那处种满了向日葵的山坡上。
她很讨厌走路,特别是如今没有束胸之后,走路更是多了点累赘,于是刚一进屋,就躺坐下来。
盲眼姑姑依旧在那里磨豆腐,不紧不慢。
她用盲眼看了唐衣一眼,说道:“小衣啊,你心不静,要不来磨磨豆腐静下心?”
唐衣瘫坐得更彻底了,说道:“休想骗我干活。”
盲眼姑姑不以为意,笑了起来,有点风情万种的意思。
“你是担心你那小情郎吧。”
唐衣立刻否认道:“我才没有。”
盲眼姑姑一边在磨盘里洒下豆子,一边说道:“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先别急。”
唐衣再次否认道:“我没急。”
“这事你还真得去找那杀猪的,我的针太细,不知道能不能穿死那头猪。”盲眼妇人说道。
唐衣一下子从瘫坐的状态下站了起来,说道:“你不早说。”
说着,她已离开了屋子。
门口的几个稻草人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
盲眼姑姑摇着头叹息道:“这还不急?”
唐衣走在路上,一脸郁闷道:“以前吃了你那么多顿饭,现在我老是要动,真是在还债了。”
屠夫的院落就在那里,没杀猪砍肉的时候,显得很安静。
这个时候,屠夫围着染血的围裙,正在喝酒。
血一样的酒。
他每喝一口,脸上和身上的血管就会一阵蠕动,看起来像是要破皮而出一般。
这时,唐衣来到了院子里,抽起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你别说,只是一张小矮凳,硬是给她坐出了躺椅的感觉。
屠夫站了起来,把椅子让给了她。
她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上去。
期间,屠夫一直在喝酒,没有说话。
唐衣也显得很有耐心,像是在要在这布满血腥味的椅子上睡着了。
最终,半坛如血的酒喝了干净,屠夫揉起了自己的眼球。
他揉得很用力,像是恨不得把眼球揉爆一样,带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小衣,你很少有事求我。”屠夫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沉重,像是一座座山。
唐衣躺坐在那里,回答道:“好像是的。”
“你是大哥的女儿,我又没有子嗣,你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把你当亲女儿一样。你好不容易求我一次,我肯定会答应你。”
就在唐衣脸上露出了一抹轻松的时候,结果屠夫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得除了那小子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帮忙救那小子的!”。
唐衣秀眉微微挑起。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那小子来的!那小子不老实,那小子本就该死!没有把他剁了,已是我仁慈了!”
说着,屠夫整个人就暴躁起来,揉眼睛的手忍不住加快,啪的一声把右眼球戳破了。
他一只眼睛破碎着站在那里,模样恐怖。
唐衣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或者说她看见了,却懒得害怕,说道:“我和他的事,屠伯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弄得像他是扒了你的衣服一样。”
“不行,这小子绝对不行!”屠夫一边拿出了自己破碎的眼球观察,一边说道。
“你对他很有成就。”唐衣开口道。
“我就是对他有成见!你和外面的人走得这么近,家里人本来已看不惯了,他还敢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屠夫像是在忍着怒意,说道。
这时,唐衣坐了起来,说道:“屠伯伯,你好像没资格管我这些事。”
屠夫怒道:“那我不管,你也别来找我!”
唐衣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或者说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
“我是少主,我如今想要去杀猪,我要你配合我。”唐衣一字一句道。
她本身是懒洋洋的样子,恢复女儿身后,那好看的模样更显柔和,可这句话却说得很认真,很铿锵有力,甚至可以说很威严。
屠夫眼珠都要凸出来了,说道:“侄女,你这是拿身份压我?”
唐衣回复道:“是啊,不拿身份压你,你又不听。给句话,帮不帮吧?”
屠夫胸口剧烈起伏起来,脚底的石板扭动着,出现了条条血色的纹理。
从这里看去,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唐衣宰了。
唐衣依旧没有动,双手环抱于胸,看着他表演。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爹是至交,你这样伤感情。”屠夫质问道。
唐衣回答道:“我知道,可是好好说话你又不听。”
“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包括你爹!”屠夫再次质问道。
唐衣一脸镇定道:“我知道,好好说话你又不听。”
“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逼迫你这么大岁数的伯伯。”
“不逼你,你又不听。”
“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杀猪!”
“啊!”
屠夫发出了一声怒吼,说道:“杀!杀!杀!一个女孩子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
“你拿去杀吧!”
说着,他冬的一声放下了一只裹着猪油的袋子,往房间里冲去。
他冲进房间的过程中,一边翘着兰花指抹着泪花,一边哭嚎道:“大哥,你女儿凶我!”
唐衣一时听得脑仁疼。
她来到了那只泛着油光的布袋前,随手一提,结果下一刻,只听见冬的一声,袋子砸在了地上,形成了一个深坑。
唐衣捋了捋自己的发丝,双手把袋子抓了起来,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那袋子不过巴掌大小,而她看起来就像是扛着一座山一般,地上都是清晰的脚印。
唐衣一边走着,一边蛋疼道:“早知道这么累人,就不吃那混蛋的饭了。”
从天仁城到云雪宗,可走水路也可走旱道,不是骑马就是坐船,可是对于季缺来说,都没有他跑得快。
他不只是在地上跑,还在水上跑,或者游着跑。
于是当晚那条水路上的客船和货船都遭受了不小的惊吓,缘于船上的人时不时会听见一阵狂笑声。
那笑声忽远忽近,带着一股疯狂的意味,非常骇人。
其实受到惊吓的远不止船上的人,岸边的荒坟野地里,本来有几个身着白衣的女人,听见这狂笑声后,不由自主钻进了坟里。
于是至少一月时间,那水路上的船员们都在讨论那狂笑声是什么。
夜晚的河道很安静,那声音确实挺明显,主要是持续时间长,根本不像岸上的人搞得恶作剧。
总不能人追着船跑,一边跑一边笑吧。
事实上,不是季缺追着船跑,而是他很快把船超了。
清晨时分,云雪宗的第一声狗叫是被季缺惊醒的。
门房罗老头儿忽然听到劲风逼近,正在打瞌睡的他勐然惊醒,连本命物暗然销魂刺都祭出来了。
因为来者让他感到了威胁。
然后当季缺停下来时,罗老头儿再次吓了一跳。
他认出了季缺,可如今季缺的样子有些吓人。
只见季缺头发竖立着往后卷,狂野如乱草,身上还悬着水珠,像是刚在河里趟过一般。
“你回来啦?你门房位置一直给你留着。”罗老头儿问道。
季缺搓了搓因为跑得太快被风吹得有点麻木的脸,说道:“暂时没时间回来做这么有前途的工作,罗哥,你也先别干了,跟我去找薛长老。”
罗老头儿疑惑道:“不干门房去干啥?”
季缺回答道:“杀猪。”
罗老头儿有些懵逼,却依旧跟着来了。
如今还早,薛长老还没有起床。
她有时候会来王长老这边小住一段时间,算是当了邻居。
没办法,自从弄死了宗主陈寒石后,这宗门需要两人支撑,一来二往,本来熄灭的感情竟然渐渐升了温。
薛长老只觉得还差一点,如果老王主动的话,他们结成道侣也不是不行。
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还是什么原因,之前一直觉得独自修行挺好的,而如今却想人有人陪,想热闹一点。
她起床喝了口水,刚想睡个回笼觉,结果就听见了有人叫她。
“薛长老!”
“薛长老!”
“薛薛薛长老。”
“谁啊!”
薛长老爬了起来,一肚子起床气。
她头发蓬乱的开了门,结果看到季缺之后,发现自己这发式算妥帖的了。
路上,季缺尝试把头发压下来,可是吹得太久,有点定型,于是依旧狂野。
比如现在,他已拿出了千机剑,呜呜的用起了吹风机功能。
看到季缺这张顺眼的脸,薛长老的起床气一下子消减了大半,忍不住说道:“你小子终于知道回来看看了。”
季缺说道:“有事要前辈帮忙。”
这个时候,王长老也被吵醒了,从旁边翻墙过来,惊讶道:“这么早这么多人?”
随即,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季缺逐渐服帖的发式。
“什么事?”
季缺说道:“我想要宗门里三境中阶以上的高手帮忙,能来的都来,越多越好。”
王长老诧异道:“你要这么多人干嘛?”
“杀猪。”季缺说道。
“杀猪?”
王长老和薛长老露出了近乎和罗老头儿一模一样的表情。
季缺说道:“你先派人叫人,我马上给你解释。”
薛长老虽一脸困惑,不过依旧叫来了手下,开始叫人。
这院子里的四个人,可以说是有过命的交情,季缺对云雪宗可以说有大恩,又是宗门内最年轻英俊的门房,算是自己人,能帮上忙自然会出手。
“猪王你们听过吗?”季缺问道。
薛长老三人同时摇头。
“可以说是一尊邪神,我们在和异物会交手时,遇到了她的神像,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把她的神像烧了,谁想到她的一个化身混进了降魔楼。
昨天,降魔楼被她弄成了一片废墟,老实尊者被她打成了重伤。”
听到这里,三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能把陈老实打成重伤的家伙实力肯定很恐怖,恐怕不会在陈寒石之下。
季缺说道:“如今情况是,她也被尊者打成了重伤,实力大概率十不存一,所以如今是灭她最好的机会。”
“我们不得不灭她,因为她很危险。前段时间,因为异物会谷雨坛主的事,陈尊者受了重伤,而那时这猪王已混了进来。
如果她在那时出手,陈尊者必死无疑,可是她没有,而是等到了陈尊者伤势恢复后才下的手,才毁的楼。”
薛长老诧异道:“为什么?”
“我们猜测她是想玩,想找乐子,不在乎结果,只为自己开心那种。”季缺解释道。
听到这里,薛长老已开始搓手了。
这个时候,王长老回过味儿来,表情严肃道:“只是为了玩,只是为了找乐子?那她今天能把降魔楼掀了,那明天说不定干出更出格的事,比如把天仁城毁了,比如跑到附近的宗门找乐子”
“这东西必须死!”王长老给出了结论。
没人愿意身边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试想你本在家里休养生息,吃着糕点喝着茶,甚至还有点心情看个戏曲,结果忽然来了一头猪,忽然对你来个偷袭,把你打得半死不说,还把家给拆了
这猪必须杀!
随着薛长老一声令下,陆陆续续就有人向这边过来了,其中大部分是门中供奉、长老,后面则是一些显得年轻的弟子。
没要多久,这院子里就站了几十号人。
三境真元境中阶及以上的人物,确实算得上云雪宗的中流砥柱了,基本能来的都来了。
薛长老点头道:“差不多就这么多了。”
之后,她就向众人解释了一下此举的缘由。
白灵霜站在队伍中,看着前面的季缺,眼神复杂。
季缺和自家师尊薛长老走得近,白灵霜私下查过,确定了季缺不是她的私生子。
薛长老说完之后,场间的人神色各不相同,有怕死的神色忧虑,有的则一脸紧张和兴奋。
前者大抵是些老家伙,而后者不少都是年轻人。
“好了,一盏茶之后,在山门汇合。”薛长老下令道。
人群开始散开,白灵霜不需要准备什么,于是坐在了旁边擦剑,等待着和季缺他们一起走。
她以为季缺会注意到她,会忍不住和她说些话。
“前辈,那我不在的时候,你不是一人赚两份工钱?”
结果季缺和门房罗老头儿亲切的聊着天,离开了,像是没有看见她。
白灵霜眉头微皱,暗道:“他是真的没有看见我,还是装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很仙很显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