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问完这番话,总觉得自己最后那句十分耳熟,仿佛是从哪里借鉴来的。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早就怀疑宇文珏的身份了。
百花楼头三甲淸倌儿,他和昊然都是身家清白的,他是孤儿,虽然十五岁才正式在百花楼露面,但其实他从小就被徐娘领养,私底下算徐娘半个儿子,等将来徐娘老了,百花楼就会由他接管,他将是百花楼的老鸨……啊呸,东家!
昊然是徐娘从对面青楼里挖来的花魁,因为百花楼名气更大、薪酬更多,昊然虽然总被自己和宇文珏压一头,却也舍不得走。
而这个宇文珏,却是主动送上门来卖艺,他除了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比自学成材的他略胜一筹之外,似乎还有手下。
北雁习得武功后,五感更为敏锐,百花楼其他人不知道的事,他看的更多、听的更广。
宇文珏就住他隔壁,时常半夜出门、天亮才回,抑或有人翻他的窗,却绝不是恩客。
他性情暴戾,睚眦必报,凡有恩客冒犯了他,绝对活不过三日,可即便他手上沾染人命,也总有人替他收拾残局,抹干净一切证据,让他继续当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淸倌儿。
北雁知道他觊觎倾欢,是那一次倾欢醉酒,昏死在他房里。
北雁的解酒药用完了,决定亲自去城里药铺买,顺便再去一趟成衣店挑一些适合倾欢身量的女款衣裳,因为倾欢吐了自己一身的污渍。
北雁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倾欢的衣服居然已经被人换好了!
他的倾欢啊!居然被人扒光了换衣服!倾欢的口脂还晕开到了嘴唇之外,仿佛她的唇被什么东西碰过……
北雁当时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明明交代过小厮不许任何人入他房内。
可他仔细检查过房里的一切,小厮还守在门口浑然不觉,窗户上的盆栽却被人挪动过位置。
还有就是倾欢的身上,有宇文珏惯常用的香膏味。
檀木清香,北雁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抹味道!
此刻,北雁坐在宇文珏对面,也能清晰闻到这股让他的怒火顷刻间冲上头脑的味道!
宇文珏对于北雁猜测自己的身份,不置一词,只轻轻拿起桌上茶杯,手指绕着杯沿转了一圈后,才举杯仰头饮下。
“好茶。”他道。
“再好的茶那也是我们相府的,你喝完就滚吧。”北雁冷声道。
宇文珏轻轻一笑:“你也才来了半日,这就把自己当成相府的人了?”
“我是相府重金聘请保护倾欢的暗卫水心。”
“啧!这么快就转变身份,不当花魁了?”
“花魁你要是喜欢当,尽管去当。”
“如今城里一片混乱,莫说花魁,百花楼都已被水尸占领,徐娘带着昊然卷铺盖跑了,我要这花魁的头衔有何用。”
百花楼没了?徐娘跑了?那自己这个百花楼未来东家是不是也凉凉了?
北雁心中不免遗憾,只是此时他更在意宇文珏的去向:“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宇文珏桃花眼微眯:“你都可以在左相府当暗卫,我功夫不比你差,自然也可在左相府谋一差事,毕竟水尸来犯,左相府最需要的就是护卫。”
北雁好气:在百花楼,他要跟自己抢花魁,在左相府,他要跟自己抢饭碗,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不好啦!不好啦!”门外忽然传来相府小厮的吼叫,“钱夫君变成水尸啦!”
一时间,更多的脚步声错乱往来,许是有人闻此噩耗,开始奔窜。
可倾城下令封锁府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下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钱夫君变异啦!真的假的?”
“东苑的人是这么说的,钱夫君回来的时候腿就受伤了,后来才知道是在外面被水尸咬的,谁曾想水尸的牙有毒,钱夫君他被感染了!”
“那左相大人呢?”
“大人和大小姐眼下应该都在钱夫君房里呢。”
北雁当即起身出门,从西苑奔向东苑。
·
“给我把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统统丢出府去!”倾城在钱苟华的房里大发雷霆,“让他们出去亲眼瞧瞧,被咬了一口到底会不会感染!”
钱苟华抱着被子缩在床尾,瑟缩着啜泣道:“算了算了,也怪我刚才醒来饿狠了,大吼一声我要吃肉,估计是把人给吓着了。”
“那他们也不该自行脑补爹这样就变异了呀!”桃栀坐在一旁,晃荡着小腿,悠然自得地吃着点心,“明明只是腿上留了个疤而已。”
“呜呜呜,你为啥要替这茬?”钱苟华顿时伤心起来,哭得更大声了。
“你个小兔崽子出去外边吃,吧唧吧唧个不停,影响我哄你爹了!”倾城凶巴巴地把桃栀轰了出去。
桃栀悠哉悠哉地从屋里踱步而出,正巧撞见疾步奔来的北雁。
左相府很大,从西苑奔到东苑,就算施展几步轻功,也很累人,何况北雁忧心桃栀安危,这一路都奔出了额上薄汗一层。
桃栀失笑,朝他露出尖尖的虎牙:“你该不会是怕我变成小水尸吧?”
北雁正色道:“江南水患再严重,也不会将数以千万计的人淹死变成水尸,所以必然有其他的传染途径,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现而已。”
桃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安慰他道:“至少目前看来,被咬一口不会变异。”
后来桃栀得知了水尸的传染途径,发现还不如咬一口变异来得实在呢!
这日黄昏,因为倾城忙着哄钱苟华,原本在膳厅共用晚膳的安排取消了,桃栀直接让人去厨房把菜送到西苑,就她和北雁、宇文珏三人独享。
她左拥右抱,好不欢乐。
“吃呀!你们敞开肚皮吃,不够还有,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北雁心道:没跟你客气,只是没有胃口。
宇文珏倒是比他轻松许多,夹起一块肉先往桃栀碗里送:“这种肥瘦相间的最好吃。”
可筷子才送到半路,就被北雁拦住:“她不吃肉。”
桃栀啊了一声:“谁说我不吃肉的?”
“那就喝汤吧。”宇文珏保持着一双夹肉的筷子被北雁控制住,却游刃有余地用另外一只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直接送到了桃栀嘴边。
他也不见得有多想讨好桃栀,只是特别喜欢看北雁这副着急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