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小鬼头双手背于后背,独自在都城中连接南北街道的大桥上来回踱步,偶尔远远遥望一眼南北街道的热闹繁华,和桥下的遥舟轻晃,这或许就是幼时在孟婆庄内,鬼魂不愿喝那杯亡魂汤恋恋不忘的世间烟火吧。
“这世道可不是用眼睛看的。”李喻之见状,食指一勾,对着小鬼头脑袋轻轻敲了一下。
“哎呦!”
小鬼头却夸张的,用双手捂着脑门,白了一眼收摊而来的李喻之。
“你倒是个入道参佛的性子,有吃的就吃,想睡就睡,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的宽阔性子。也一点不担心其他事!”
小鬼头眉尾一挑,也不在意李喻之是在说她没心没肺,得意道:
“那没法子,我投胎投的好,我娘生我,就只想让我做个闲散人,也有能力让我玩玩闹闹,潇洒快活的过一生,羡慕不来的!”
李喻之含笑摇了摇头,沿着小鬼头目光一指。
“他,你认识吧!”
前几天衣衫整齐,护主心切的文竹,此刻,脸色晦暗,脚步杂乱急切,衣服也是松散不整,可以看出唐子渊出事,他有多焦急。
李喻之的目光落在小鬼的表情上,继续说道:
“七皇子的事,你可以不管,但唐公子的天命,若不是你的出现,可不会参合到这件事上来,他的来头,你比我清楚,就算没有友谊之交,他也算是于你,有一包银子的交情。
只要有了交情,就会有因果,你既到了此地,有祸害在世,便脱不了干系。”
“唐子渊是仙童子,你作为仙家,或许大概知道他可不是简单的仙童子,自会有司君看护,况且国都城这片地儿可是你的地界,地神都能为几纹钱,安安心心坐着给人算命,都不用担干系。”小鬼头故作惊讶:
“怎么我一来,就要担干系了,那要我一辈子不出地府,这世上的祸害还一世都不用除了?”
“真是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李喻之道,后小声继续说道:
“只是这事,除了你,没有谁更有名义去做!”
一叶小舟,正从桥下过,小鬼头说完一翻身,跳上了船,没听见李喻之后面的话。
那撑船之人,看着突然跳上船的两人,正欲说话,李喻之忙递上了几两银子,那船家见出手阔绰,也不说什么了。
小鬼头坐在船沿边上,手在水上探着水波玩儿。
李喻之嘴角带着笑,也随意一坐,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个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小声道:
“你若真是她的女儿,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说着举着酒葫芦对小鬼头示意了一下。
小鬼头连连摆着头道:
“辣死了,难喝!难喝!”
那纯天然的娇憨样子惹的李喻之开怀大笑。
国都皇城内
一天政务下来,北铭国国主早已疲惫不堪,屏退身前身后伺候的一大群人,垂垂老矣的国主,独自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望着空荡荡的大典,听着风吹过时发出的低低的呜咽声,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孤独和疲惫。
至高无上的权利,称霸一方的江山,千万人的臣服,他曾一生所求得的东西,回过头来看都是冷冰冰的,透着侵入骨髓的冰凉。
“哎~”大殿幽暗影处,有似有所无的叹气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黑暗中,慢慢爬上老国王的背后,俯在他的耳后,不断地重复低语: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大殿外,北铭凝望着紧闭的殿门长跪不起,眼中的泪,模糊了视线,可期盼打开的殿门,不管她如何恳求,都没有丝毫松动。
“肯请父皇,放过七皇兄,儿臣愿,自请祭天!以此谢罪。”
北铭40年清明前,七皇子—北铭寒失心疯错杀九公主,太医院学生—唐子渊牵扯其中,故七皇子自愿请献为国祭谢罪,唐子渊诛九族的皇召,突然昭告天下。
皇城宫门外,站满了请愿的将领和士兵,只是圣旨以下,难有回心之意。
出去转悠一圈的小鬼头,抱着一大堆香包,看着情绪失控的,边哭边笑有些癫狂的北铭凝,指着问道:
“哦呦!她怎么了?疯啦?你,你、这么短的时间就把她逼疯啦?”
李喻之见她问的急,欲要开口解释,谁知接下来小鬼头一脸兴奋接口向他询问道:
“什么法子这么管用,小土地,告诉我呗,以后有机会,我也用用这招。”
李喻之脖子一梗,瞪了她一眼,谁知缺德完,小鬼头早就丢开手,坐在一旁开始欢欢喜喜自顾自选起香包了。
“这个香,孟婆娘亲一定喜欢,这个也好闻,给啊霞吧,她以前老说生前,她相公送过一个荷包,她找不着了,还有这个也好香……”全然没顾一旁戚戚然然的北铭凝。
无法,只能李喻之硬着头皮上前开解,只是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可宽解人心的话。
“哦,对了,你也不用太难过,你的宝贝哥哥,也就是北铭寒,他目前没事,能吃能喝能睡,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宫中那家伙吃人精魄,还得必须要办个国祭,真是麻烦。”
北铭凝先不说好没好点,李喻之倒先急了。
“你又跑宫里去了?”
“去啦!”小鬼头一脸坦然,“你可别跟我急,以前不想管,你说我欠别人因果,现在我去打探情况,你又上火,哎,还真是麻烦。”
“没遇上什么吧?”虽见她好端端的在眼前,李喻之还是不放心的追问。
“没啊!”小鬼头口头上应着,心里却在琢磨着今日在皇城宫殿内发生的事情。
话还要从前日,国主受邪祟蛊惑,为了表面上能明正言顺杀了北铭寒,暗中赐下毒酒给北铭凝,以此嫁祸罪名给北铭寒。
为救北铭凝,李喻之和小鬼头进了一次皇宫,可李喻之是为救人,小鬼头纯属好奇和贪玩,一进去就偷了贵妃娘娘的午膳,谁只这两日心里还颇惦记那滋味,有点犯馋,所以今日按耐不住又才偷偷进了宫。
皇宫内院,层楼叠榭,各个宫殿雄伟壮观,到处都盖着金黄色琉璃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长街楼阁,繁琐华丽,很快晃的小鬼头失了方向,乱晃乱走,竟然到了一处,约显破败朴素的宫殿。
宫门上的朱红浅淡褪色,环扣也已生锈,似乎早已很久没人居住,小鬼头正要离去,殿门一侧却在此刻从里面打开了,两个身量瘦小的小太监,一人提着一个木桶,深低着头,看不到二人脸上表情,只是二人脚下均又轻又快,刚出宫门,立刻快速掩了宫门,逃跑似的,飞快离开了,活像里面有吃人的修罗。
小鬼头想起,那日傍晚摇船上,李喻之最后说,皇宫城中的邪祟已在此地盘据千年,不管朝代如何更迭,总有受蛊惑的君主把他奉为神明,因无鬼气,来去变化莫测,所以三界之内,均都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小鬼头看着阴气沉沉,到处都是枯草锈木、破败不堪的宫院,倒真像是阴鬼喜欢的地方,眉尾一挑,勾起了兴趣。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没有鬼气的鬼,今日我倒要看看真容!”
台阶回廊,小鬼头越往院落深处,越发现宫殿荒凉破败,但房屋布局开阔大气,也不难彰显出原主人定是个舒朗性格,整个宫殿,三个院落,都空无一人,静静地散发出一股腐朽味道。
一道黑影不知从那个角落快速向小鬼头飞来,感知到阴寒气的小鬼头,眼角一凌,腾空,飞身,看清来物,有些意外,居然是摄魂珠,是她抛给北铭寒的那颗。
小鬼头发现摄魂珠的光泽和珠子外层的珠魂,比上次清明了许多,阴寒气也更浓烈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吞噬的那些残魂的作用。
摄魂珠看到她,似乎特别开心,围着她上下打转了一阵,才往偏殿的方向来回飞着打转。
小鬼头懂了,摄魂珠是在给她带路,跟着它一路进到内间,小鬼头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中间厢房不断有水声传出。
小鬼头透过门窗上的窗纱,往里看,殿内门窗紧闭,构造和庭院布局一样开阔大气,摆设十分简陋。中间有人在洗澡,透过朦胧身影判断,没错的话,应该是北铭寒,只是有屏风遮挡,小鬼头也看不太清楚。
小鬼头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北铭寒俊美英气的脸,宽阔的后背,修长高大的身形,笔直健硕的四肢,轻轻晃了晃自己头,快速拍着自己胸口,小声道:
“不能想!不能想!”
随着房内的水声传出,一副美目半闭,半散着发,一丝不挂的隐在氤氲水气中,美男入浴的画面,不断在她眼前出现。
“可是他真的长的太好看了,送到眼前的美景不看,没道理啊!”
敛了一个瞬移咒,下一秒,小鬼头便来到了屏风后,北铭寒也站起了身,透过屏风,只能看到北铭寒宽肩,窄腰,和长腿的大概轮廓,朦胧又不真切。
“勾人啊!大地,娘亲啊!”小鬼头想要光明正大的去看,但毕竟相互认识,脸皮倒也不能厚到不要的地步,想走又想看,想看又怕尴尬,只能在心中默默呐喊。摄魂珠也不知为何抵在她一侧肩膀,用力往门的方位推。
小鬼头想都没想,抬手就把摄魂珠给拍开了,然后摇身一变,变成了刚才宫门口俩个瘦弱小太监中的其中一个,然后,大摇大摆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谁?”
闻见脚步声的北铭寒,眼神一冷,声音更是凌厉,回身见是个瘦弱小宫人,虽奇怪此人为何这时过来,脸上神色倒微缓和了些。
“退下去!”只是声音依旧冷而威。
伸手随意套了件外袍子在身,那小宫人却与平常宫人不同,非但不惧怕自己,反而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坦坦荡荡,上下打量自己。
对宫闱龙阳之事,多少有些耳闻的北铭寒,见他不避讳的眼神,会错了意,以为对方想乘此之际,行不轨之事。
一个搞不清当下局势的,胆大妄为的蠢货,心下厌恶,手中一紧,想直接掐断对方脖子的想法。
抬眼瞧见摄魂珠不断在那小宫人眼前晃悠,似乎试图打断她的视线,北铭寒眼神一挑,明白了什么,含了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向那小内官意味深长的问道:
“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