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大堂,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理堂口。
我妈走之前,把堂口关了,手续都被收回去了,现在要重新营业就要重新理堂口,该留的留,该送走的送走,安排好各个职位,一切都理得条理清楚,再请来手续,堂口就能重新开业了。
其实主要是把我家没人时,进来鸠占鹊巢,占了神像的脏东西清走。
这是个大工程,没有一天下不来。
而且请神的时候,旁边需要有人候着,以免发生意外。
我爸和璐璐都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主屋前面台阶上的摇椅上,听着后院的阵阵二鼓声,感受着细小的雪花被风吹得落进我衣领里。
凉丝丝的。
我家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几道脚步声走了进来,就停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侧过脑袋,用耳朵去听:“谁来了?是钱叔吗?”
良久,对面才想起一道,声调都颤了的声音:“云暖庭。”
我一愣。
这声音……好像沈兆山啊,但怎么可能呢?沈兆山他们不知道我回来的事情吧,再说我也没对他们说过我家的地址。
一定是听错了。
我回身朝着后面喊:“照庭,去告诉爸一声,家里来人了。”
“哦!”照庭蹬蹬蹬的脚步声往后院去了。
我前面的脚步急匆匆朝我走来,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有人朝我伸出了手。
看不见的时候,就连安全感也没有,我条件反射地用胳膊护住了头。
然后,身前的人好像顿了一下,我听见他屏住的呼吸了。
这人……似乎没恶意。
我慢慢放下胳膊,挪动耳朵去听。
“云暖庭……你……”
“……”还真是沈兆山的声音,“沈兆山?”
紧接着,周成的声音也响起了:“你咋搞这么惨?你眼睛呢?”
我苦笑一声:“被人挖了呗。”
然后啪的一声响,周成哀嚎,沈兆山暴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给我出去!”
知道是他们,我就安心了,甚至还因为许久不见感到开心,我高兴得嘴角都抑制不住了:“你们怎么来了啊?怎么找来的?”
然后是周虎,他慢慢走过来:“我们找到了朝东海,问了你们家的住址,这次来……是因为黄元帅要回来,但是他没有过关费了,我们把他的真身送回来了。”
“黄大仙……”提起黄大仙,我就觉得一阵心堵。
周成蹲在我身前,小声问我:“云暖庭你以后还……”
这时,我家门口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桂芝!救命啊!救命啊!桂芝啊!!!”
听起来很多人,簇拥成一团从我家门口挤进来了,我家的木头大门都被撞得叮当响。
周成妈呀一声,急忙跑到我身后去了。
“出啥事了?”我问。
“哎呦云丫头你在呢!也行,快快快!这蒋大姐也不知道怎么了,奇形怪状的!”
哦,着急说话的是云叔的声音。
就是……我也看不见啊,还让我看,再说……啥叫奇形怪状?
我手伸到一旁,扯住了跟前人的衣服。
沈兆山立马低头应了声:“哎。”
“沈兆山,你帮忙看看。”
“成。”
沈兆山刚刚动一下脚步,人群中间立马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夹杂着气怒的声音:“我要找神婆!找你们这最厉害的神婆!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来看,耽误了我怎么办!哎呦疼疼疼!”
然后,沈兆山立马缩回了腿,一声不吭,就听那道陌生的女声嚎着。
钱叔急得蹬蹬两步跑上来:“暖庭啊,你妈呢?”
“钱叔,你别急,我妈在后院理堂口呢,不能打断,估计还得忙一会。”
那道女声又响起来了:“哎呦!那可咋办啊!这不是耽误我的命吗!疼啊!哎呀!”
钱叔又小声跟我说:“要不你给看看。”
钱叔的气息都紊乱了,那个女人的情况好像很严重。
“钱叔,我现在也是一个普通人,还瞎了,什么也看不见。”我摇摇头,刚要给钱叔介绍一下沈兆山他们。
那道女声又叫起来:“村长啊!那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年轻,她会看啥啊!你还是给我找年纪大的!年纪大的本事也大!”
她叫得很惨……但让人莫名怜悯不起来。
我叹口气,跟钱叔说:“钱叔,我身边这几位,都是南江市当地最有名的出马仙,你们可能不知道,但南江人人都认识他们,都是我好朋友,让他们看一下也行的。”
钱叔急忙说:“哎好好好,那就麻烦几位大仙了!”
周成冷哼一声,欠揍地拉长了声调:“不好意思,我们行业里没有截人功德这个事儿,我不看,谁爱看谁看。”
钱叔没出声,我都感觉到他的尴尬了。
那个女人哭得更厉害了,喊得我这个瞎子,也快聋了。
沈兆山不紧不慢地道:“外面天冷,我先把你推进去。”
“哎……我刚出来。”我说完话,我家主屋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我被推进屋,摸着炕沿儿坐在炕上。
周成就开始在屋地上跳脚了:“不是我说,你们这都啥人呐,咋这么没有素质?”
露姐不冷不淡地攻击他:“你有素质?”
“我……”
我讪讪地摸摸鼻子:“这个声音有点陌生,刚才村长说她姓蒋?”
周虎在我旁边默默点了根烟:“嗯。”
“那应该是头俩个月搬来我们村的,是南方人。”
周成不出声了。
别说,自打我瞎了以后,听觉和嗅觉都比以前更灵敏了,周虎的烟呛得我嗓子眼刺挠,直想咳嗦。
之后沈兆山就把周虎的烟抢了摁灭,周虎淡淡笑了两声。
院子里一大堆人乱哄哄的,那道哀嚎的女声十分突兀,还时不时夹着“我想拉屎!”“我想吐!”“我好难受啊!”“这个神婆怎么还不出来”之类的,都叫成那样了,语气还挺不善的。
像是有一种自带的高傲感,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乡僻壤的北方人。
哎。
真吵啊。
照庭也不知道叫我爸叫哪去了,去了半天没回来。
两个小时以后,院子里的蒋大娘都快没声了,我听见外屋地我妈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来了来了。”
我妈一出来,村里人叫我妈的名字声,山呼海啸的,看来我妈十多年不在村,威严不减当年。
“咋回事,我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