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我尽力扬起一个笑容,走过去,鼻子里很酸。
二叔忽然大步走向我,拍了拍我的头:“云丫头,你忙完了?”
看着二叔那很牵强很牵强的笑容,我脸上的笑容逐渐心疼得挂不住了。
二叔的笑容也渐渐僵住,声音里有些哭腔,他垂下头,好像被抽光了力气一般无助:“云丫头,二叔的三叔,要走了。”
二叔低头的时候,我注意到二叔耳边,已经有了几根白发。
那一瞬间,知道三爷爷要走时的难过,都比不上二叔的白头发,令我来得更加悲伤。
二叔……他也老了,再过个三四十年,二叔也会……我完全不敢想。
二叔这半生,为了我和璐璐,从来没说过苦,说过累,可是现在二叔这么难过,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拼命压制着情绪,我才艰难地从二叔身边绕过去。
“二叔,我上去看看三爷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哑很哑,很颤很颤,视线里一截一截的红木楼梯变得模糊。
我使劲擦了把眼睛。
走上二楼,两边的房门都紧闭着,只有靠近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门口围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南江仙门协会的人,还有几个看起来就是三爷爷曾经的香客。
他们或蹲在地上抽烟,或靠在窗边唉声叹气,香客们靠在墙角双手合适虔诚地祈祷,空气里满是压抑的烟味儿。
我一上楼,他们都看向了我,不管目光是愤怒、平静还是探究,我都越过了他们,走进了那间房间。
房间里很暗,三爷爷躺在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床头的呼吸机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沈兆山站在床尾正低头听一个医生的嘱咐,眼睛也是红红的。
沈兆山跟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俯身到三爷爷床边,仔细看了一会,三爷爷睡得很安稳。
其实,我是为三爷爷感到开心的,尽管他一生无儿无女,可是在弥留之际,却有这么多人来看他,为他忧心,为他祈福。
感到胸腔里的菩萨果和引天雷劫符又一次往一起靠近,我赶紧离开了三爷爷,大步走去了楼下。
楼下,二叔正坐在沙发上和朝阳说着话,第五启明跑了过去打断他们:“二叔你好。”
二叔一愣,笑着回握住他的手:“第五判不用这么客气,按照年纪,您是长辈中的长辈。”
“不不不。”第五启明得意地摇摇头,“我现在是暖庭庭的未婚夫了,跟着她叫不是应该的吗。”
二叔又是一愣,嗖的一下把他手扔到一边去了,气哼哼的道:“云丫头还小,要是有说过什么不当的话,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请第五判不要当真!”
第五启明摆着手还要说话,二叔已经把脑袋转过去,跟朝阳说话了:“你和云丫头是不是要开学了?”
“是,后天就去报道。”朝阳点点头。
二叔搓了搓下巴,咂了咂舌头:“南江市现在这个情况,云丫头可能暂时上不了学。”
“我已经打听好了,报道只要带证件过去,再加上不住宿,本人不去也没事,到时候我可以替暖庭报道,至于上学的事,可以先请假。”
“那就麻烦你了。”
“说啥呢二叔,你是我二叔,暖庭是我发小。”
后面朝阳就回去了,师父和第五判也各自有公务离开了。
我和二叔就在这里迎来送往,沈兆山和周虎也没离开过。
一直到了晚上,我和二叔坐在三爷爷房间的阳台上,喝着茶水看着天空被乌云遮住时隐时现的星星,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我已经知道我爸妈的死因了,云丫头,二叔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你的重担,你还小,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讨伐番妖司这件事,太过危险,二叔也不希望你掺和进去。”
掌心里的茶杯已经有些凉了,但光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一吹,茶水照样会掀起波纹。
我扭头看着二叔的侧脸,这些年,二叔一直没见老,仿佛年纪定格在二十九岁了,除了日益见秃。
可这短短一天,二叔两鬓的白发多了很多,眼角也出现了细纹,气质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低沉。
这样的二叔,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不忍去看,低头去看碗里沉沉浮浮的茶叶:“二叔,以前,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很支持我,除了在教导我上面,这是你第一次,不让我去做某件事。”
半晌,二叔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可能是二叔也老了吧,总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人的生命,实在是太短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二叔以后就真见不到你了,二叔想想……不,完全不敢想。”
“可是……”
“当初大哥大嫂把你交给我,我也没想到他们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如果他们找到了给你换回眼睛的办法,那时候你不在了,二叔又该怎么交代啊。”
真是的。
尽管知道二叔是用套路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谁叫二叔总是能说到人心窝子去呢?
脑海里爸妈的样子,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每每回想,只能记得我妈的虎纹短裤配上擀面杖,还有我爸快垂到地上的眼袋,肩上扛个大铁锹。
我摩擦着杯沿,十分坚定道:“二叔,我现在是修行之人,立了堂口,领了仙,有些事是我必须去做的,如果我不做,我想我会后悔,在未来也会成为我的心魔,从小,你就用实际行动教会我和璐璐惩奸除恶,我想我现在就是另一个你,二叔,你觉得呢?”
二叔把茶杯抓得很紧,最终无力地松开了手指,声音又哑了一分。
“行了,太晚了,你去客房睡吧,又要下雨了,记得把窗户关好,多准备一床被子放在脚边,凉了记得盖,睡着前把空调关了,免得受风。”
我没回答,我怕一说话就控制不住的哭出来,二叔已经因为三爷爷的事很担忧了,我不能再让二叔为我担心。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客房,我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璐璐的视频。
“二叔到了吧……你怎么了?”
“璐璐,我好难受。”手机屏幕里,璐璐白皙的脸蛋愣住片刻,瞳孔颤了颤,最后把摄像头放在她蝉翼一样的锁骨上,
“来,肩膀给你靠,尽情哭吧,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