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虾米拿着一条湿了的黑毛巾回来,他温柔地给我擦去脑袋上干了的血。
我紧张地注视着他被隐藏在胡子头发里的脸,手脚都不由自主地抖动。
同类人到底是啥意思啊呜呜呜。
我被绑在轮椅上,好像一个剧烈蠕动的大蚕蛹。
他推着我绕过几乎横断整个房间的黑色博古架,一过来我就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窗边放着一张桌子,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四条腿都被绑在桌子的四角上,露出了软软粉粉的肚皮。
它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泪水,浑身颤抖地望向我。
我也自身难保,我现在跟这个狗是一样的呜呜呜。
大虾米推着我过去,我又注意到,桌子底下放着好几把水果刀……不,比水果刀厚一点,硬一点。
他叹息着,拿出最小的一把,放在眼前仔细看:“我太孤独了,好不容易找到同类人,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呜呜呜。”
他说的啥我根本就不懂!我只是害怕!只知道哭呜呜呜!
他解开我右手,把刀塞到我手里,握住我手悬在呜咽的小狗肚皮上方:“来,刺下去,你会发现美妙的世界。”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我哇哇大哭,脑袋摇得跟拨浪鼓样,眼泪都甩飞了。
我怎么能扎小狗儿呢?
我不要!
大虾米嘴角掀得胡根都动了:“听话!”
“我不要呜呜呜呜!”
大虾米叹了口气,他把脸凑到我旁边,声音低沉得好像白雪公主的恶毒后母,变成的老妖婆那样。
“你想想别人对你的嘲讽,他们会说咱们是残疾!是废人!人人都讨厌咱们,小孩子都害怕咱们!将来还会有人指着你,对她的孩子说,要是不好好学习,眼睛就会变得跟咱们一样!”
“呜呜呜。”
“你生气不生气?”
“呜呜呜呜……”
“只要你刺下去,你就会发现,你的血的是滚烫的,是热的,你还活着!”
我不敢看他的脸,他好可怕,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更可怕。
他激动起来胡子头发都在抖动,眼睛睁得都能看见黑眼球周围的眼白,他的眼白都是红血丝,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红色蜘蛛网,慢慢向中间汇聚,最后淹死在黑暗里。
他摁着我的手往下压:“刺下去!”
“我不!”他的力气好大呀,我快扛不住了,我的手被他捏得咯吱吱响,骨头都好像裂开了!
下面的小狗吓得尿液跟水枪一样呲了很远。
骚臭的尿液甚至溅到了大虾米的脸上。
他顿了顿,缓缓放开了我,两只眼跟毒蛇一样盯着我,声音小得快听不见:“为什么?你不恨吗?”
“恨谁?”我流着眼泪缩了缩脖子,除了最开始害怕我的村里人,没有人嘲讽过我。
倒是出来以后,孙爷爷会给我和璐璐大红包,晨曦、方忠宇还有韩子奇,他们都不害怕我,方忠宇还会说我很酷。
我早就明白了,不是我有一双蛇眼的错,因为不同的是别人,不是我。
“错的是他们……”我声音虚虚地道,所以我不需要恨任何人,我只是惋惜我爸妈要离开我,给我找治眼睛的办法。
但是大虾米好像会错意思了,他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震耳欲聋,拍着大腿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笑了一会,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颇为欣慰地说:“没错,没错!错的是他们!”
他忽然一把扯下自己的眼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眼罩下面的眼睛露了出来,里面的肉都好像腐烂了,红红黏黏的,还有几条小白虫子在爬。
他就站在各种颜色液体的小罐子前,我又害怕,又恶心,胃里都被顶住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想变成这样吗!”他突然站直身子,朝着我狂吼,激动的吐沫星子喷我一脸。
“要不是我,那家人的孩子早就被狼吃了!为了救那个孩子,我眼睛被咬掉了,换来的是什么!是什么!是他们一个个鄙夷胆怯的厌恶眼神!是他们明里暗里的嘲讽!”
我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人的读白,大虾米陷进了自己的世界了,手舞足蹈地控诉他的遭遇。
我突然有点庆幸,幸亏我还有家人朋友,不然可能就变成跟他一样的疯子了。
我正悄悄奋力解开另一只手的绳子呢,大虾米忽然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扳正我的身体,那只眼睛瞳孔都在隐隐颤抖,他激愤地问我:“你呢?你的眼睛为啥变成这样?”
我想了想,小声道:“因为跟我妈一起救人。”
“你也是因为救人?”他欣喜地扬起嘴角,眼尾有一条细细地纹,看起来十分开心,“同类!果真是同类!就连失去眼睛的理由都一模一样哈哈哈!”
他的身影把我笼罩在黑暗里,我意识到他要来解我的纱布,我急忙摁住。
“别怕,你看我,我都不怕被你看见,你也不应该怕我看,毕竟……这个世界上我们才是最亲的,我们才是知己,对吗?”
“不对……”
他不由分说地扯下我的手,一把拽下的我的纱布!
我猝不及防地抬起头,蛇眼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跟他对视住了。
“妈呀!”大虾米一屁墩坐在地上,往后退了好几个屁墩儿,指着我的眼睛,狂咽了几口口水:“怪、怪物!”
我瘪了瘪嘴,眼泪就眼眶里打转。
他突然又跳起来,朝我奔来趴在我轮椅上,盯着我的眼睛道:“你不是失去眼睛了吗?你为啥还有眼睛!还是这样的眼睛!”
“我……”
“等等!你这眼睛是不是后装的?”
“是……”
“那它能不能给我装上?”
“!!!”我心脏顿时跳漏了一拍。
不知为何,我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扭头握起一把中款水果刀,刀尖对向了我的眼睛。
我紧盯着水果刀,嗓子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喘不过气:“你,你干啥?”
“把你的眼睛给我一只行不行?”
“不!”我猛烈摇头,他要挖我的眼睛!呜呜呜!
他突然掐住我的下巴,狰狞重新浮在脸上,冰冷的刀尖贴到了我眼皮上:“你太自私了,你有两只眼睛,就应该分给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