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北上舰队绕过了山东半岛最东侧的成山卫,威海已近在眼前。
当日,各路指挥官先后乘坐小艇来到旗舰公主号上,参加战前最后一次定策会。这里是当初安娜小姐的专用会客厅,现在被改造为船长官厅使用,所有能移动的艺术品都搬走了,不过墙上的壁画和雕塑仍在,艺术气息依然相当浓厚。
当然此时没人去关心那些艺术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厅堂正中的大比例山东地图上,这幅图是根据现代中国省市地图,加上本时空的地名和区划绘制而成,算是古今结合,大约也是这年代最符合实际的地形图了。
“怎么样?作战策略决定下没有,我们侦察大队马上要先行出发去侦测战场了,可总得告诉我们战场在哪儿?”
北纬抱着双臂站在大地图前,其实对他来说已经没必要再看图,整个山东地区的沿海地形都已经深刻在他脑海中,威海和登州附近的关键地区更是亲自去侦查过,对于地势已是了如指掌。不过他依然需要根据具体作战计划,去对敌军兵力部署作一番针对性调查,必要时还能干些破坏性活动――如果能像当初在马尼拉那样干上一票,后续大部队的任务肯定会轻松许多。
但做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要有一个明确清晰的作战计划。
作战计划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并不是因为参谋组失职,事实上参谋组早在海南时就做好了方案,问题在于他们头一回作这样大规模的实战计划,都有点勤勉过分了――庞雨和赵立德等人一通捣鼓,居然真象古时候那些最爱卖关子的军师们一样,同时拿出了“上中下”三策以供军事组决断。当然,在他们这里,称为“甲、乙、丙”三案。
而身为总指挥官的解席也是头一次独立带兵,同样有点谨慎过度,分析了半天利弊得失,却到现在还没能作出一个决定,只说路上综合各种情况再考虑,结果一拖再拖,到今天终于拖不下去了。
所谓三案,其中甲案是以全军在威海卫登陆,先在当地建立好稳固后方,以威海卫堡垒为依托,大部队完全走陆路向登州进发。海军舰船则约定好时间,待陆军抵达登州城下时自海上开炮助战,登州府离海极近,从海船上发射的炮弹或者火箭完全可以打进城里去。
这套方案的优势在于稳妥,不用冒在敌前登陆的风险――以琼海军的火力配备,面对面打陆战或者海战都不怕,唯一担心的就是在登陆混乱时遭遇敌袭,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打成烂仗。
另一方面,因为陆军只有两千人,对于习惯动辄裹挟上几万号人打冲击战的叛军来说,很有可能不被放在眼里,从而诱使他们主动出城攻击。根据史书记录,当前叛军主力正在围攻莱州府,只要把登州剩下不太多的叛军防御力量打掉,并且向他们展示出足以破坏城墙的强大火力,那些人很可能在惊慌之下弃城逃跑,这样琼海军就能从从容容占下登州,并且自由处理城里剩下的平民了――这就是所谓“敲山震虎”的策略。
解席其实很中意这条策略,如果部队提前一个月出发他肯定毫不犹豫选择甲案――老李教授他们整理的那份历史记录极其详尽,上面记载的内容使得他们不但对于当前山东局势了如指掌,包括今后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也是清清楚楚。
――根据历史记录:眼下明帝国从各处调集来的平叛人马都已经汇集到昌邑一线组成了山东行营。这支部队原先的指挥官刘宇烈贪生怕死,迟迟不肯进军,已于近日被拿下。之后在巡抚朱大典,巡按谢三宝,以及监军高起潜等人的催促,或者说逼迫之下,明军将于农历八月十三戊寅,也就是公历九月二十六日誓师出战。
到了农历八月十九日甲申,也就是公历十月二日,官军与叛军主力在沙河一带展开激战。在此战之前叛军内部就有流言,说俺们收拾山东军马如同砍瓜切菜,来再多也不足畏惧,唯独担心来自关外的兵马――能跟满洲兵打硬仗的队伍不好惹。
结果次日一语成箴,他们果然迎头撞上了辽东关宁军。孔有德手下很多人是认识辽东军将的,一看之下哎呀妈呀祖二疯子来了这可怎么挣得住――辽东名将祖大寿的亲弟弟祖大弼曾在战阵中被人一刀砍在脖子上翻身落马,当时人人都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后来却活了过来,只在脖子上留下一条深深沟痕。然而从此以后这位老兄总觉得自己这条命反正是捡来的,打起仗来愈发的疯狂不要命。
据说有一回他带人在边境上巡逻,休息时部下刚给他倒好一杯热茶,忽然发现前面出现敌人,二话不说抡起大刀带着小弟们冲上去开片,砍完人得胜归来那茶居然还是热的,这件可以比拟当年关老爷的事迹传开之后,祖二疯子大名也随之威震辽东。
在祖大弼,祖宽,金国奇,吴襄等一批辽东将官冲击下,叛军果然被杀的大败亏输,由此解了长达七个月的莱州之围。
据说当官军追至莱州城下时,城中还不敢相信是援军到达,继续开炮丢石头准备打防御战,还是监军太监高起潜用绳子吊进城去,出示了巡抚等人的官凭音信,这才取信于人。此后在审问俘虏时发现,由于莱州城久攻不下,叛军已经胁迫周边百姓准备了二十万个土包,准备于八月二十日那天一起冲出,铺一座土坡杀进城去。幸亏在一日之前被击败,否则莱州必然失陷。
这关键一战之后,山东局势终于逆转过来,叛军节节败退,一路退回登州。登州城墙又高又厚,官军也拿不下来,干脆在城外筑起几条长堤将其包围。不过因为登州有一面直接临海,做不到彻底围困,在耗了将近一年之后,孔有德率领两万多残余人马和火炮乘船逃往辽东投降了满洲人,开始了他大有前途的“恭顺王”生涯。
…………
当然了,这段历史是在没有琼海军介入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当一帮子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决定加入这山东乱局时,形势肯定会大有变化。至少,在习惯用硝基炸药搞爆破的拆迁队面前,登州城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守得住的,城墙再高再厚也没用。
先前的全体会议早已经决定:琼海军应该在明军取得那场决定性的沙河会战胜利之前夺下登州。这样可以尽量完整的缴获登州城中人力资源。在此基础上,他们还希望能做到一点:那就是阻止孔有德投满,历史上此人投满使得满洲军的火炮军事技术大有提升,虽说在现代人眼中,孔有德所掌握的火炮能力也很低级,但他们依然不想让满洲军由此受益,哪怕一点点都不行。
封锁渤海湾,阻止对方渡海逃跑也是一条可行策略,不过眼下有更好的机会:只要在沙河之战前把叛军赶出登州,他们必然会逃往自家主力部队那边。到时候正面有明军挡一挡,背后琼海军再那么一逼……叛军就很难逃脱全军覆没的下场了。这支部队在山东造了那么多孽,尽量一次性消灭,避免其流窜为害,也是很重要的考量。
“九月二十六进军,十月二日决胜,今天都九月二十了……可惜,时间上来不及啦。”
解席低声咕哝着,他之所以一直不做决定,就是想看看在时间上够不够用这条甲案。从威海到登州路上行程一百二十公里左右,光是部队行军就预计要六七天,如果考虑到遇敌交战等意外情况,就很难确定时间了。再怎么精打细算,至少要有半个月左右才够,可眼下只有十天左右,再要从威海登陆就太勉强了。
“那丙案呢?”
北纬立即问道,但解席马上摇头:
“丙案不予考虑,太冒险了。”
所谓“丙案”其实正是北纬最早提出。在实地侦查了登州城的地形状况后,他回来后便向参谋组提出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建议:登州一面临海,设有水城,有一条水道直接通往城内。所以北纬建议干脆让舰队直接冲到水城门下,以火枪火炮压制对方城头火力,以陆军夺取水城,强攻登州府!
考虑到己方所拥有的巨大技术优势,北纬想出这种战术倒也不算乱来。毕竟他亲自到那边去侦查过,最清楚对手实际战力。所以参谋组据此制定了丙案,只是解席坚决不同意。
“蓬莱水城到现代还是当地一景呢,我从小到大也不知去玩过多少次,那地势又不是不知道!”
作为莱阳老乡,解席对那边也是很有发言权的:
“那地方前身是宋代刀鱼水寨,后来明代扩建,是戚继光手里用来防备倭寇的顶级要塞。咱们的书上不是记载了么:明军收复登州,一度拿下登州大半,就是这座水城死活攻不下来――这座水城的防御力比登州城本身还强得多!”
所以到最后,老解只是非常坚决的摇头:
“……我们本来就是要避免在敌前登陆,现在反要在登陆的同时去攻打对方最强要塞?这种蠢事我才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