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恰巧父母和兄长,来府中做客,周钧便在中苑花园设了宴,专门款待家人。
凉州城内多泉眼和地河,公主府中溪水潺潺,山水相依,景色宜人。
周钧的父亲周定海,母亲罗三娘,还有大哥周则一家,都入了席。
尹玉带着周钧的长子周逍,宋若娥带着次子周祎,还有侍妾萧清婵,也都来了。
宴席开始,府中的乐伎和乐工,从苖门鱼贯而入。
一位生的秀美、身材高挑的宫装女子,来到上座前,低下头堪堪行了万福,开口问道:“主家可有想听的曲牌?”
周钧正在和身旁的尹玉话,听见这女子的声音清脆悠扬,隐约有些耳熟,不由一愣。
尹玉见状,笑着对周钧道:“二郎莫不是忘了?她是许合子。”
周钧看着面前的丽人,顿时恍然道:“原来是你。”
尹玉又道:“二郎这几年大多都在外奔波,即便回到家,也极少声娱享乐,府上这些乐伎,怕是都未曾见过。”
周钧曾经听尹玉过,当年公主府车队逃出长安时,自己的妻子感念许合子帮过不少大忙,特意将其带在了身边,一起来了凉州城。
后来,周钧忙于政事和军务,就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如今才想了起来。
看着场中的许合子,周钧有些感慨,道:“宝三载,你被选为宫中教坊的前头人。在去宫中之前,你在西市的中街,最后一次登台演出,我有幸就在现场。我问你,那一日的曲牌,为何名?”
听见周钧的话,许合子略微思索之后,道:“回主家,那一日的曲牌,并非是宫乐法曲,而是改编自一首俚歌,名为《百人歌》。”
周钧:“好,便再唱一次吧。”
许合子:“喏。”
当歌声再次响起时,许合子的嗓音喉啭一声,响传九陌。
静静闻来,时而高亢,时而清脆,时而悠扬,如鸟鸣于清寂森林,似泉响在幽静山涧。
近些日子来,被公务、战事不断纷扰的周钧,一瞬间放松了下来,心绪也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的长安。
在那片人山人海的西市之中,他携着一位女子,站在街角的一侧,听着高台上传来的之声。
那一切的回忆,仿佛近在眼前,但伸手探去,却又发现早已远逝。
一曲终了。
周钧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缓缓俯身的许合子,轻轻叹了一句:“物是人非,今犹在;不见当年,还复来……”
尹玉闻言,深深看了一眼周钧,没有言语。
待许合子和一众乐伎乐工退下,周钧向席中的父母和兄长一家问道:“在凉城住的可好?”
周定海和罗三娘,二饶头发都渐渐发白,已经有了些许老态,但生活衣食无忧,身材比从前发福了不少。
周定海听见周钧发问,想要躬身答话,却又觉得礼数有些不对,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
罗三娘看着周钧那张熟悉的脸孔,眼中有着宠溺,但也显着陌生。
在她看来,周钧无论言孝眼神、气质,都与从前长安城中的那个郎,已经有了差地别般的变化。
长时间未曾相见,让罗三娘隐约有些不敢相认,眼前这名位极人臣的男子,就是自己那个出身奴牙的儿子。
至于一旁的周则,不善言辞,在面对周钧之时,连大气都不敢出,更是不堪。
结果一家人,到了最后,只有虞珺娘落落大方的出言道:“敢教二郎知晓,公婆在凉州城生活安逸,一切都是安然无事。”
周钧点头道:“那便好。”
尹玉与虞珺娘相熟,开口向后者问了些生活近况和家庭轶事。
周钧在一旁听了,慢慢也知晓了一些细节。
周定海起初来了凉州,爱显摆、受阿谀的毛病,一直未改。
有段时间,他喜欢在家中大摆宴席,又找书法名家,写了一副字帖,挂在宴席之中,供往来宾客观看。
字帖上有长文介绍了周家的过往,其中周钧身为安西节度使、陇右黜陟使、大唐驸马,开辟大碛商路,击退吐蕃、突厥等等功绩,更是大书特书。
罗三娘觉得不妥,便当着宾客的面,让下人将字帖取下。
周定海感觉脸上无光,就和罗三娘顶撞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