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婢女的身后,周钧一边走在外廊之中,一边还在寻思,刚才的两位女子,究竟是何人?
从别苑大门中出来,周钧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旁范常侍的马车。
还没走近,范吉年掀开布帷,对周钧招了招手。
后者上了马车,范吉年先是让车夫出发,接着又朝周钧问道:“二郎,如何?贵人没有为难你吧?”
周钧摇摇头,又疑惑问道:“那宅中的两位娘子,她们是……?”
范吉年摇头说道:“莫问,你只晓得是贵人便好,和那二位交好,于你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周钧点头称是。
马车出了思恭坊,一路向南,过了新中桥,驶去的方向,却不是周钧住的客栈。
周钧看着附近的景致,心中有些疑惑,便朝范吉年问了。
范吉年笑着说道:“咱家这次来洛阳,主要是为了三件事。一是承了圣人的旨意,安排妥当那些放落的奴婢。”
周钧问道:“外放奴婢一事,不是应当由司农寺来负责?为何要劳烦范公?”
范吉年:“司农寺外放的大多都是杂役奴婢,内侍省则要安排的是宫中职事的奴婢。后者大部分都是年纪偏大、又或服侍年数较多的宫中奴婢。”
“这些奴婢之中,有养蚕、抽丝、织染、缝衣的,也有能歌、善舞、教习、音律的,还有就是妃子尚宫里的那些宫女。”
“她们中,除了极个别运气好的、本事大的,做了司坊的教头,又或是宫中的女官,绝大多数到了年龄,就要被放在宫外。”
周钧:“那这些外放的奴婢,会去哪儿呢?”
范吉年挠头说道:“这就是头疼之处,如何安排这些宫奴婢的去处,隐着皇室的威严,倘若随意打发,丢的自然是圣人的脸面。”
“所以,内侍省每年思虑这些奴婢的去处,便是一大难处。这几年里,大概的出路,便是守陵、道观、官坊、习艺院等等,实在没地方安排了,也会发些绢帛,权做是遣散费。”
周钧一边听一边点头,又问道:“那每年外放的宫奴婢,大概有多少人?”
范吉年仔细想了想,开口说道:“宫中的奴婢,全部加在一起,怕是过了四万之数……”
周钧听了大吃一惊:“四万?!”
范吉年:“咱家还没算教坊、偏宫、行苑等等去处,这每年要外放的宫奴婢,差不多有三千多人吧。”
周钧倒吸一口凉气,每年要外放的这三千多宫奴婢,她们原本就生活在宫中,根本没有任何社会生活经验,一旦寻不到安置,只能领少许遣散费,那出宫之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范吉年也在一旁唉声叹气:“往年都把那些宫奴婢安排在各个宫产之中,有时也让州府帮忙安置一些,但每年都要外放这么多,不管哪里都吃不消如此做法。这几年,眼见各处的人手都接近饱和,咱家也是无计可施。”
周钧听到这里,也是无奈。
无论是宫产作坊,还是各地州府,比起这些年老色衰的宫奴婢,自然更加喜欢年轻的劳动力。
范吉年摆手说道:“且不说这个了,咱家来洛阳的第二件事,就是承了贵人的令,请二郎去赴宴。”
周钧朝范吉年低声问道:“范公之意,可是适才那二位娘子,乃是宫中之人?”
范吉年没言语,只是看了一眼周钧。
仅仅只是这一个眼神,周钧就明白了,恐怕自己的猜测应当没有错。
范吉年一边掀开车帷,一边说道:“这三件事……是了,快要到了。”
周钧依言朝车外看去,只见外面刚刚过了尊贤坊,却是已经入了洛阳的东南区。
最终马车停在履道坊的一处宅子门前,范吉年先下了马车,周钧跟着他也走了下来。
有宫中的小黄门,早早的等在宅子的门口,瞧见范吉年,连忙爬起身来,满脸堆笑的推开了宅子的大门。
范吉年一边跨入大门,一边对周钧说道:“这履道坊,位于长夏门东的第四街,距朝、市虽远,但居止稀少,惟园林滋茂耳,乃是名副其实的幽静之所。”
“这处宅子在前朝时,乃是安平郡公宇文恺的府邸。”
“那宇文恺是何人?长安和洛阳,两处都城,起初的规划和设计,皆出自他之手,还有大兴城、仁寿宫,也都是由他负责督建。”
周钧一边听范吉年介绍,一边入了宅子。
只见此宅的宅门,向西临坊里巷。园内有溪流,又有跑泉,自西墙下引入,在园内周围绕流,于东北流入于伊水渠。
这宅子一圈绕下来,整整花了一刻多钟,光是厢房就是三十来间,独园庭榭更有九处。
放眼望去,制度宏丽,却又不失雅致,整个宅子的设计,只能用独具匠心又恢弘大气来形容。
范吉年对周钧笑着说道:“二郎瞧着可入眼?”
周钧叹道:“不愧是安乐公的居所。”
范吉年:“既然喜欢,这宅子便是你的了。”
周钧愣在那里,慢慢转头看向范吉年:“范公莫不是在说笑?”
范吉年摇头笑道:“咱家来洛阳的这第三件事,便是此宅。圣人自正月起,在东京上朝,尚书省内当值,倘若有召,自然也要来洛阳职事。二郎在城中有处宅子,将来也好有个落脚之处。”
周钧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圣人在洛阳上朝,那今年的春闱如何办?”
范吉年:“长安、洛阳两地共同举行。”
周钧点头,过去倒也是有过这样的先例。
想到这里,周钧看向宅子,轻轻摇头道:“范公,此礼太过贵重,钧不能受。”
范吉年拍着周钧的肩膀笑道:“二郎救过咱家一命,又助了出使回纥的差事,此等恩情,赠你一处宅子又如何了?”
说完,范吉年从小黄门手中拿过契书和市券,交到了周钧的手中,点头说道:“这宅子倒是还有一事,因为不知晓二郎中意什么样的奴婢,所以下人和管家都空在了那里。二郎倘若有暇,自行招些人手便是。”
周钧看着手中的契书和市券,一阵感慨,又朝范吉年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