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马来到骆宅门口,周钧入了门房,才得知骆安源今日有客。
本存着不打扰的心思,周钧只是向门房说道,寻大哥周则出来,说些话便离开。
哪料到骆安源听了下人禀告,笑着从里面跑出来,一把拉住周钧的手,将他硬是拉向了右厢。
骆安源:“来的正好,大家坐下一起吃杯酒,也好认识一番。”
周钧有些犹豫:“未请便来,客人见了,恐生不满。”
骆安源摇头笑道:“都是一般年纪的人,哪有那么多俗气的讲究,赶紧进屋,某为你引荐一番。”
入了右厢的小院,周钧瞧见院中端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那男子瞧见骆安源回来,连忙站起身来。
周钧见那男子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端是一副好样貌。
骆安源说道:“周二郎,这位是右金吾卫的杨参军。”
周钧起初未有察觉,但细细寻思,身形一顿,连忙问道:“杨参军可是河中府人士?”
杨参军一愣,点头说道:“钊正是河中府永乐县人。”
周钧倒吸一口凉气,又看了看杨钊,心中叹了口气,眼前这人,正是杨国忠。
骆安源在一旁听得惊奇,便朝周钧问道:“周二郎识得杨参军?”
周钧:“从前曾听一友人说过。”
听罢,骆安源和杨钊皆是恍然。
接着,骆安源又向杨钊介绍了周钧。
杨钊闻得周钧二字,激动不已,只道是早有耳闻,只恨今日方得相见。
三人入座,骆安源命人添了酒具,又对周钧说道:“某当值时认识了杨参军,他出手阔绰,人也仗义,故而相交为友。”
周钧点头笑道:“我看杨参军面相贵不可言,他日必能飞黄腾达。”
杨钊喜不自胜:“周主事还知面相?”
骆安源笑着说道:“二郎本事可大着呢。”
三人说说笑笑,酒又吃了几巡。
骆安源放下酒杯,对另外二人说道:“某前几日买了一婢,现在就呼来,使二位一观。”
杨钊好奇,不停催促。
不多会儿,一个十三四岁、俏生生的婢子,小心翼翼来到骆安源的身边,行了个万福。
周钧向那婢子看去,只见对方肤色白皙、容貌讨喜,言行之间,有些不大像是中原人士。
骆安源揭开了谜底:“此乃某新购的新罗婢——杏珠。”
杨钊看了称奇。
周钧又瞧了那新罗婢的眉眼,却发现此女的相貌,依稀有些眼熟。
骆安源见周钧看的仔细,便笑着问道:“如何?是不是有几分像是宋都知?”
宋若娥?
经骆安源这么一提醒,周钧也是醒悟。
的确,这新罗婢与宋若娥有几分相仿。
杨钊开口说道:“我听闻,长安城中的新罗婢,价格居高不下。”
骆安源点头说道:“二位不妨猜猜,为了买下杏珠,某用了多少铜货?”
见周钧和杨钊皆在思索,骆安源也未打算再卖关子,只是举了三根指头。
杨钊见状,不由咋舌道:“三十贯?不便宜啊。”
骆安源笑着说道:“什么三十贯,是三百贯!”
杨钊闻言,口中的酒险些喷了出来:“三百贯?!这么多钱,抵得上长安的两套宅子了!”
比起杨钊的吃惊,身为奴牙郎的周钧,倒是没什么异色。
一位样貌、品性上佳的新罗婢,只要教会她大唐官话,再教些礼仪文化,在长安城中绝对是炙手可热,一旦出现在中市里,少说也要三五百贯。
骆安源此时说道:“那日循职过市,无意间瞧见了杏珠,心动之下,便取了平日里的积蓄,与他人竞价间将其买下。”
杨钊先是看了眼骆安源,又看了眼杏珠,接着吃下一杯酒,低头叹道:“这钱啊,可真是个好东西。”
“钊年少时,曾至长安游历,因为身无分文,又无亲无依,受尽了白目。”
“此次,受了章仇司马的引荐,从蜀地出发,携重礼入了长安。”
“一路上,将那价值百万的蜀地财货,上下打点出去,他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许多。”
周钧听着,心中明了。
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欲交好杨家,并让杨钊带着大批蜀地的财富,赠给了杨家姐妹。
杨钊也因此得了杨家姐妹的器重,被推荐给了李隆基,做了右金吾卫的兵曹参军。
骆安源宽慰了杨钊几句,又让杏珠取来牙筝,为众人弹了一曲。
这新罗婢,样貌上佳,性格乖巧,就连乐器也奏的颇有模样,周钧见了,也只是感叹。
一曲终了。
眼见日头西沉,天色渐晚,周钧便以宵禁为由,提出改日再聚。
骆安源本还想留周钧在家中住下,见后者态度坚决,只好点头同意,接着便站起身先送杨钊出了门。
周钧则来到骆英才的厢房外,找到了大哥周则。
将周则拉到墙角处,趁着无人注意,周钧将怀中装有行卷文章的匣子,交给了前者。
周则接了匣子,一边听着周钧说话,一边打开仔细看了一番。
心中挣扎之后,周则对周钧说道:“衡才一片好意,为兄心领了,但春闱考校才学,又怎能以此法取巧?”
周钧喝了些酒,又闻得周则这话,心中不由火大,凑近后者沉声喝道:“往年入试的那些举子,又有何人不曾行卷?兄长迂执,只顾着自己清高,难道却忘了虞珺娘?”
听见虞珺娘三字,周则先是一愣,接着长叹一声,接了匣子,只是说道:“衡才教训的是,险些误了大事,此番恩情,为兄当铭记于心。”
见周则收下匣子,周钧便抬腿,向门房走去。
到了门外,周钧却发现,杨钊还没离开,却是绕着自己的那匹乌孙马,一边看着,一边赞叹。
见周钧出来,杨钊兴奋的朝前者问道:“周主事,这乌孙马,可是你的?”
周钧点头道:“是。”
杨钊感慨道:“相马一道,钊小有所成,此乌孙马,无论口齿、胸胁、股脚,皆是绝品。此等品相,某曾经在梓州见过一次,开价便是千金。”
周钧笑了笑,客套了两句。
见周钧翻身上马,逐渐远去,杨钊又羡又妒,口中只是说道:“只恨钊布衾多年,箪瓢屡空。有朝一日,累得万贯,此等靡靡,必尽垂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