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门外忽然传来唐老头的敲门声——
“小丫头,好了没,那臭小子不能再强行撑下去了!”
明兰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半抱半扶着苍乔:“好了,唐老、乌桑姑姑,你们进来吧。”
这一次,她扶着的男人,安静得像个抱着心上人少年,什么都听她的。
他们跟着乌桑姑姑、唐老一起进了内室的蒸熏笼里。
明兰若站在门口,看着他一片漆黑的诡异眼瞳,叮嘱:“这一次,要乖,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否则你没命了,还有什么盼头?”
苍乔蹙眉,但还是不甘不愿地轻哼一声:“嗯。”
明兰若看着乌桑姑姑关上门,才有些低落地转身,慢慢走出了苍乔的屋子。
“大小姐,走吧。”王嬷嬷过来,为她撑伞。
明兰若微微点头,两人一起被小齐子送回了悼王府。
进了书房,她忽然看向正在收伞的王嬷嬷:“我的外祖父,是一个特别开明的人吧?”
否则怎么会只要证明自己有能力,就可以继承赤血军团。
王嬷嬷神色变得有些深沉:“是的,萧元帅是个极开明的人,他一直认为女子并不比男儿差,他曾开女军学让军中将领女眷入学。“
“以教导男子的方式教导您的母亲,若非观音小姐从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大约也会上沙场征战。”
明兰若轻叹:“可惜,我出生那年,外祖和舅舅们都被害,萧家被暗中灭门,未曾见识当年风采。”
她伸出手去接屋檐下滴落的寒雨,面无表情地想——
明帝陛下,还真是个讨人厌的存在,这么多年了,都不肯放下也不肯放过萧家。
现在甚至连她这个异姓女都渐渐容不下,这是要诛九族的意思……怕是最后连明国公府都不会放过。
她前生太过波折,今生原只想如树、如屋庇荫护住自己的亲人,可如今这天明的帝王就像阴冷不定的天……不知风暴何时来。
她忽问:“赤血军团可还有为萧帅我外祖父复仇之志?”
王嬷嬷一惊,和陈宁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起伏不定的异光。
陈宁上前一步,抱拳:“护国佑民,一片赤血荐轩辕——是我赤血军团之训!赤血潜伏至今,为了不光是复仇,更是……”
“推翻戾帝,重现天下太平。”明兰若明眸如天上星。
王嬷嬷面色肃正地道:“是!这也是萧帅的遗愿。”
清河萧氏,从魏晋到天明绵延数百年,历经数朝,族训便是——护国佑民,丹心赤血荐轩辕!
明兰若清艳的面容愈发冰凉,她抬头看着窗外,暗云翻滚的天:“好,我们就去捅破这天,也好看看是不是黑云之上,还有朗日晴空!”
明帝就像这善恶不明天,混沌不明的世道,纵被捅破又如何!
“是!”王嬷嬷和陈宁心潮澎湃,眼底都浮现喜色。
他们就知道,总有一天,大小姐会继承萧帅的一切,包括他的遗志!
明兰若淡淡地道:“请和公公来一趟,我有个人要交给他,然后我要进宫一趟,不,以后每天都进宫!”
“是!”王嬷嬷心领神会。
……
这几天苍乔闭关了,明帝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东厂和锦衣卫内讧本来就让他心情不佳,周琛这莽夫跑去东厂闹了一场,结果激怒了正在治病的苍乔,被苍乔打残了。
可苍乔自己也没讨到好处,被激得吐血毒发,直接横着被抬进去蒸笼治疗去了,疗程还延长了。
朝堂众臣闹得鸡飞狗跳——
弹劾苍乔打残国境守护大将军的、参奏周琛擅闯东厂诏狱重地意图不轨两边人马,就差在大殿上再次打起来了。
周琛的一家子没事就跪宫门号丧一样,天天哭嚎讨公道。
明兰若那死丫头打着探望太后的名义,每天跟点卯上朝一样,天天来他上书房门口跪着,也要为她“干舅舅”讨公道。
明帝简直头疼得要炸,这些年,他依赖着苍乔的好脑子,只需要简单处理重要的决策,其他朝政全交给苍乔。
他才有时间调理身体和修仙,哦,还有……找美貌妃嫔“双修”
修仙的人,怎么可以被凡俗事情牵绊?!
明帝后悔啊,他就不该听太子那白痴的话,什么让九千岁爷协理秦王婚事——
考验他会不会为了“干外甥女”忤逆,验一验在九千岁心里,自己这个皇帝是不是他最重要的人!
验个狗屁!这下他的好日子都没了!
如果不是因为太子最近生病,背上挠得厉害,不能上朝,他非找理由打这个逆子一顿板子不可!
明帝下朝后,好不容易摆脱纠缠了他的周琛派系的大臣和周老太君,准备偷偷绕道御花园喘口气。
他知道这个点如果去上书房,明兰若那个又臭又难缠的丫头八成又在那蹲他的点!
谁知道,他才领着小太监从迎春花丛里钻出来,就听见和公公在御花园里打骂宫婢。
“叫你去御前上新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明帝蹙眉看去,就见地上跪坐着一个穿着花坊司鹅黄对襟裙的女子,大约是个花坊司的养花姑姑。
那女子打翻了一盆浸在水里的迎春花,单薄的衣服湿透了,曲线毕露,纤细的腰肢和丰润的胸线,比脱光了还要诱人和柔软。
她低头哭泣着,那哭声柔细,哀婉凄丽,竟是明帝听过最好听的哭泣声。
明帝忍不住走了出去:“不必苛责,一盆花罢了。”
和公公和那女子立刻跪在地上,行礼:“参见陛下。”
明帝这下看清楚了,那女子峨眉红唇,小脸美丽纤细,娇怯怯似个小姑娘,却做着养花姑姑的的打扮,带着成熟妇人的妩媚风情。
和公公立刻道:“是,一切依陛下吩咐。”
那女子悄悄地抬起绒薄的眼皮看了明帝一眼,随后立刻羞涩地垂眸:“多谢陛下。”
她眼梢有些轻佻的风流和羞涩都恰到好处,落了一身细碎的迎春花,更添风情,叫明帝心驰神荡。
他抬手从她胸口取了一朵迎春,闻了闻:“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软软地道:“奴叫迎春,迎风接情,枯木逢春的——迎春,是花坊司下面的养花姑姑。”
“迎风接情,枯木逢春……”带着点浪荡轻佻的词,却莫名地刺激了明帝。
他把玩着那花,笑得别有深意:“好名字,可是嫁过人?”
迎春无香,但此刻却带了女子胸口的脂粉香,明帝闻着,不知怎么就觉得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迎春垂泪:“奴家夫婿早亡,奴没了依靠被赶出夫家,但善于养花,所以才能进花坊司谋了个差。”
“擅养花啊?”明帝笑了笑,把她拉起来:“那就为朕讲讲这花……怎么养。”
啧,他有过的女人里,还没过寡妇,尤其是这样美貌的寡妇。
和公公和明帝身边伺候的小公公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不多久,花丛里传来女子讨饶和低泣声,那叫一个哀媚婉转,哪里叫求饶,分明是给男人的火上浇油。
和公公眼底闪过冷光,随后淡淡吩咐那小公公:“一会叫人在宫里备水。”
明大小姐送来的人,果然得用。
明兰若在上书房门口接到了消息,慧黠的眸子闪过冰冷的光:“嗯,很好。”
到底是扬州瘦马出身的姑娘,她在百草堂从德惠翁主手里救下这迎春后,就发现那女子是有野心的。
看来,迎春这是使了大力气在明帝身上,想要争个出人头地。
接下来,这两天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悼王妃,太后请您过去,赏春宴开始了。”一个太后宫里的宫女走了过来行礼。
明兰若这才想起今日是太后设下赏春宴,迎春开了,博个好意头。
“好。”明兰若整理了下衣裙,准备过去。
那宫女小声提醒:“元嘉大长公主来了,太后叫您有个心理准备。”
明兰若莲步一顿,清艳的眸子闪过冷意:“呵,打了小妖婆,引出来老妖婆了。”
她就知道在百草堂收拾了德惠翁主,她们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