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苏伯庸果然倒下了。
被人刺杀,苏家又被人泼脏水,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的苏伯庸,对这一钓出幕后黑手这一计划,自然极为支持。
为了演的像,真就躺在床上装病,连他的两房小妾都没告诉真相。
毕竟,苏家肯定已经有人被买通了,丫鬟小厮,甚至管家掌柜,不能奢望所有人都忠诚,经得起金钱的诱惑。
那么,就必须装的像一点,让大家知道他真病了,真的没精力打理大房的事物。
另一边,面对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苏家草菅人命,逼得人家破人亡的传闻,也必须尽快平息。
陈二已经交待了,苏家确实是被污蔑的,不用再耗费大量时间去鄂州调查真相。不然,等查清真相,谣言说不定就传成真的,再澄清黄花菜都凉了。
为此,苏老太公亲自压着陈二和他的口供去府衙,又一番打点,府衙别给面子,站出来澄清真相。
只是,俗话说的好,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谣言已经传开,影响力已经形成,尽管有府衙澄清,这种印象也不是短时间能够清除的。
苏家多少蒙上了一层阴影。
……
既然苏伯庸卧病在床不能理事,大房的权柄自然就落到苏檀儿手上。只是,以往苏檀儿尽管掌管了大房的部分产业,背后实有苏伯庸坐镇。
如今一下子接掌大房的全部产业,以及苏家的核心权柄,毕竟是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一时间确实有些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
不过,这正是计划所需要的,让人知道苏檀儿一时难以掌控大房,顾此不顾彼,这样幕后的人才能往放心往里面跳。
为此,接下来几天,尽管苏檀儿稳住了大房,还是作出勉励维持,不堪重负的样子。
这时,又有流言传出,说目前苏家的困境,都是因为苏檀儿为执掌苏家,执意竞争皇商导致的。
苏家这段时间本就乱的很,苏伯庸被刺杀,苏家名声被人污蔑,在外面甚至遭人嘲讽,只觉得满肚子火无处发现。
这时,忽然传出留言,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檀儿为了竞争皇商导致的,如果不掺和皇商的事儿,也不会有人针对苏家,出现如今这副局面。
哪里还忍得住!
次日,李牧陪苏檀儿探望苏伯庸,商议计划,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苏檀儿的两个姨娘正在里面哭着说话。
两人一边哭一边在抱怨着苏檀儿,抱怨她的好强,抱怨着有关皇商的事。
“早就说过了…女孩子家这么好强干什么……”
“刺杀的事,也不知有没有二房三房的事儿,他们知道檀儿要争皇商,也许把他们吓到了…要真做成了,他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或许不是二房三房,但现在外面都说,苏家现在的情况,都是檀儿想执掌苏家,执意竞争皇商导致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
李牧看了看旁边神情有一些落寞的苏檀儿,这几日,苏家突然就冒出了许多针对苏檀儿的流言。
不仅如此,这些流言传的非常快,几天功夫整个苏家以及下属的店铺都议论纷纷,让苏檀儿免不了心情低落。
李牧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檀儿,你不会为了这点流言伤心吧,这证明幕后黑手已经上钩…甚至动手了,这些流言放出来就是故意乱你的心态的,让你没有多少精力打理大房的事物。”
苏檀儿沉默片刻,淡然一笑:“相公说的对,幕后之人放这些流言,说明他们已经上钩了。只是,这些流言这么快在我们苏家传开,家里怕是有内鬼。”
李牧轻轻一笑道:“不但有内鬼,还不止一个,职位还不低。”
苏檀儿道:“相公,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牧道:“那就如他们的意,装出受不了流言,方寸已乱的样子。接下来大张旗鼓的运作皇商,作出孤注一掷,拿下皇商来稳定苏家的样子。布也得拿出来适当亮亮相,特别是在苏家内部,让大家知道有了这种明黄色的布,拿下皇商稳稳当当。”
“让背后之人受不了诱惑,同样害怕苏家拿到皇商,不得不出手。”
苏檀儿点点头:“嗯,听相公的。”
接下来几天,苏檀儿一改往日的低调,召集大房手下的所有掌柜管事的议事,皇商的事终于放在明面上,苏檀儿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表示要全力以赴运作皇商。
“有些事原本还是要保密的,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保密了。大家都知道大房竞争皇商,都觉得希望不大,在瞎折腾,那今天就给大家透露一点,我们有最适合皇家的布。”
说着,对娟儿使了个眼色,侍立一旁的小丫鬟,连忙转身搬了个盒子放到桌子上。
苏檀儿看了众人一眼:“接下来看到的,请大家保密,不要往外说。大家都是店里老人,应该比我明白这些。”
说着,缓缓的打开长条形的盒子,一匹明黄色的丝绸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眼前一亮,如此鲜艳漂亮的明黄色,大家也是第一次见。
苏檀儿从上面剪下来几小块,给众人一一展示。
“这块布的染料,用了三年时间,费了无数钱财,才研究出来。”
“耐火烧……耐水洗……耐日晒……不褪色……成品我们一个多月前才做好。本想低调一点儿,谁知大家都没什么心气儿,觉得竞争皇商异想天开,那只能提前拿出来了。”
“这种颜色,民间用不了,皇家却十分喜欢,用来竞争皇商,不说拿九稳,总有几分把握的。”
见到新布,众掌柜管事的议论纷纷。不过,大家的信心倒真有了,有这种明黄色的布匹,竞争皇商还真有几分底气。
接下来几日,大房的一些掌柜频频拜访了织造局的官员,摆出了对这次皇商势在必得的气势。
苏家内部对苏檀儿竞争皇商的埋怨,在她展示了一次布后,忽然都没声了。只有二房三房,担心苏檀儿拿下皇商后,执掌苏家便成了定局,有些不太甘心,但也只敢在私下里抱怨。
倒是大房旗下的这帮掌柜们确实专业的,有了他们参与造势,短短时间内,有关苏家为皇商准备了几年时间,并研发出了新布的事,已经在江宁的织造一行中轰然传开。
配合着前些日子苏伯庸被刺,以及关于苏家的各种流言蜚语,如今各个布行中的人大都已经知道。苏家,至少是苏檀儿这个女人,已经准备在皇商这件事情完全展露锋芒,用孤注一掷的姿态做放手一搏。
赢了,她凭借几年的准备,完美解决皇商的事情,掌苏家大房再无疑问,甚至以女子身份正式奠定她下任家主的地位。败了,横竖苏伯庸的独女,也能富贵一生。
时间就这么渐渐过去,灾情缓解,城外的灾民不少已经还乡,封闭的江宁城门再次洞开。
整个江宁,仿佛再次有了活力,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终于,八月下旬,江宁织造大会,也是竞争皇商归属的大会,在秦淮河绿漪楼举行。
李牧、苏檀儿,苏仲堪、苏云方,加上大房、二房、三房的几名成员,主要的管事,乘坐七八辆马车一同前往。
与此同时,江宁的一个个的布行商户,薛家、乌家、陈家、吕家……以及织造局的一些官员,不约而同的赶往绿漪楼。
今日的大会,对于江宁织造业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今晚的皇商争夺大会,江宁第一大布行乌家,薛家,苏家…都是其中的焦点。
有心人甚至闻出其中的火药味,等待着大戏开幕。
来到绿漪楼,李牧笑了笑,和苏檀儿对视了一眼,下了马车,还真是个好天气。
进入楼内,众人一阵寒暄,陆陆续续地落了座。
绿漪楼空间宽阔,一楼做的都是小商户,二楼分配给了大商户,苏家的众人便坐在二楼的一个大圆桌前,而其余的几大布行,也都各自分配了一张圆桌坐下。
由此,苏家、薛家、乌家,分别位于会场的三端,泾渭分明。旁人窃窃私语,注意着苏、薛、乌三家的情况。
苏家这边,一名掌柜去周围拜会了一圈,回来后捋了捋胡须,满脸带笑道:“看今日气氛,我苏家拿下皇商当无问题,这月余以来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还是檀儿小姐有先见,几年前就已着手。有那布料在,咱们以立于不败之地。”
李牧微微一笑:“这么有信心?”
这名掌柜笑道:“谁让咱家的布最好,我已打听了,吕家也有一款新布,名叫熏茶丝,好是好,可惜不太适合皇家;薛家有一款招牌紫浣布,一直受大户喜爱,要价比较高,但最近应该没什么新的东西出来。乌家虽是织造第一,实力雄厚,不过他们最突出的是织工,有骆神针在,他们布匹织工方面,总是要胜旁人一筹,但在我苏家这金曦锦前,织工便算好一些,意义恐怕也是不大了……”
“今晚这皇商,最有优势的还就是我苏家。”
李牧点点头,轻轻一下,不再多说。
这时,织造府的一名官员走过来,廖掌柜连忙迎了过去,两人客气的说了几句话,廖掌柜回到桌子前,小声道:“织造局那边通知我们,说这次我苏府声势最隆,董大人也看好我们,安排我苏家压轴出场。”
几名掌柜一听压轴,脸上一片喜色。
“竟让我们苏家压轴,看来皇商是没跑了。”
“那是,往年皆是最好的布匹压轴,有几款如今还在持续供应皇家…今年我苏家的布匹压轴出场,结果不言而喻。”
看着众人皆是喜形于色,李牧和苏檀儿对视一眼,轻轻笑了一下,可以确定幕后之人已经出手,或者说上钩了。
接下来大会正式开始,这种事总是很枯燥,董大人先上台说了一通,其实换汤不换药,这些话每年都要说一遍,对于江宁织造业的真实情况,如今在座的许多人,大概都要比这董大人明白得多。
很快讲话结束,进入正题,也是这次大会最重要的时刻,竞选皇商。
首先上场的是齐家。
“今日请大家共同鉴赏我齐家新近织造出来的雪纹纱,此纱轻、薄、柔韧,几近透明,其上天然纹路如雪线洁白,是我们用特殊织机控制丝线根数,精心织就…”
讲了一会儿,又有齐家的掌柜拿出一匹纱布,在场所中央展开。
诸多织户、官员,也凑过去点评议论一番,近距离看看纱布质量,有兴趣的当场边谈合作。
今晚的聚会,自然不止于争夺皇商一项,对自家东西有信心的,也会拿出来露露脸,有意向的词汇来谈合作。
齐家之后,又一家中型布行上台,这一家倒是没有拿出什么新布料来,只是宣传了一下自家的布匹,接着是下一家…
一连上去十几家,一些有东西的中小商户,便已经展示完了。
随后薛家登场,薛延朝笑了笑,捧着一只木盒上前,将一款紫色贵气的新布展示出来时,现场气息有些凝滞,不少人都在看苏家的反应,就连薛家人都在朝苏家这边投来目光。
李牧等人笑了笑,什么表情都没有。
众人一片窃窃私语。
“苏家没反应,看来准备的布匹比薛家更好。”
“苏家早已准备几年时间,前段时间那么大张旗鼓,肯定早就做了万全准备。”
“按照以往的情况,本应乌家压轴…今年换成苏家压轴,皇商的归属看来是苏家无疑了。”
现场议论了一阵,薛家展示过后,照例让下一家登场,乌承厚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带了一只锦盒上前,打开里面竟是一条明黄色的织锦。
鲜艳的明黄色,瞬间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
若论高端丝绸,还有什么比明黄色更适合皇家。
薛延看了半晌,不由感叹一句:“乌家这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拿出杀手锏了…”
说道一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看向旁边的心腹掌柜:“这…不对呀!我记得前些天你买通苏府的管事打听出来的消息,他们花了三年研究出来的,不就是这种明黄色的染料嘛!这是他们争夺皇商最大的底气。怎么成乌家…”
不等掌柜开口,薛延叹了一口气:“乌家,果然是够毒,够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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