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招之后,银甲人情知不妙,身形尚未坠地,奋起余力腾跃,欲要遁走。
只是在归无咎驾驭全珠、整合真力的战法面前,就算他状态完满,速度与节奏上也要落后一线。更遑论此时他先机已失,如何能够逃遁得了?
再加上世所未见的武魂手段,成了在精神上压倒银甲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诸般因素结合,造成了一边倒的战局。
果然,银甲人只略微横移出二三里之外,归无咎立刻追及。拳法如弓,真力离弦,一连十二击,猛烈的击在银甲人胸腹之间。
这一回,银甲人身躯终如断线风筝一般滚落在地,似乎陷入昏迷,再也动弹不得。
归无咎心中微微一笑。
想不到武道较技,道行到了巅峰处,尚有这等好处。
若是仙门中人较量,分胜负多半便同于分生死。若要擒住一人,又不虞使其受创过重,其实甚是麻烦。就算成功,亦要施加制其丹、婴的诡秘手段。
而武道之中却甚是有趣,刚刚归无咎一十二击,定准精微,妙绝毫巅。直接便能做到将银甲人整力打散,神气打闭,一身血脉气机郁结,仿佛酣睡凡人。
甚至于如此状态延续多久,亦在归无咎精准操控之内。
大局鼎定,归无咎回首,一瞥之下,却不由暗自哑然失笑。
原来,北侧谷口处,那一座浑厚坚凝的真宫已然不存,也感应不到一丝活人气机。
细细想来,大约是银甲人动用了“自然流”的手段时,龙方云、尚明博等人见势不妙,便溜之大吉了。既然如此,此间首尾,归无咎自可独出胸臆而了结之。
略一思忖,归无咎随意取出一根黑色滕索,将银甲人牢牢捆缚扎紧。
归无咎一振衣袖,高声喝道“还有哪一位上前来战?”
停滞十息,再度发声“还有哪一位上前来战?”
此时环绕战场的山脉已被夷平,按说回音甚小;但空谷鸣响,依旧悠悠不绝。
少顷之后,原本混乱不堪的双极殿诸修,渐渐聚拢,左右成列,汇集于归无咎前十里之外。
方才战局变化,对于其等而言,诚可谓是大喜大悲。
初时银甲人营造出地动山摇、飞星乱坠的好大声势,虽然误中营寨引起骚乱,但蔚宗等人未尝不是心中窃喜,说到底依旧是本门大展神威,足可慑服纠集而来的各道扈从修士。
不料归无咎旋即动用了更为惊人的武魂手段,两相比较,立刻将银甲人压倒。若非双极殿一位长老灵机一动之下大声疾呼,如此骇人手段必定是一次性的,抑且极为倚仗某种特殊条件,这才将人心安定。否则在场诸修,只怕顶着双极殿的管束也要逃之夭夭。
此刻听闻归无咎呼喝,蔚宗面皮抽动,眼中厉芒一闪。
大长老巫文林心知蔚宗秉性,连忙抢声道“不可。”同时袖中手指不着痕迹的一伸,指向右手边诸位长老。
蔚宗头脑陡然清醒,目中若隐若现的红光也暗淡了下来,立又变成颓然之色。
巫文林所指方向,正是预备行“武魂祭法”的诸位长老。殁去十二人后,尚余一半。
刚刚蔚宗听见归无咎挑战之言,心意一激,恍若输红了眼的赌徒。心道双极殿尚未上场之人尚有百余人之多。若是赌那归无咎骇人的武魂秘术无法再度施展,哪怕以数十条人命去耗,也未必不能将其斗倒。
而巫文林及时劝阻,却是指明了一件事——在动用那可怖的武魂之前,双极殿一方实是出动了一十二位长老以命消耗的。但是依其后归无咎所展露的战力来看,价值微乎其微。
由此可见,此人不可以常理度之,若是双极殿真给机会,令其完成百人斩,甚至一举清场,并非不可能。
巫文林见蔚宗面色转为蜡黄,不言不语。连忙又劝道“将此战经过投影复刻,呈之于九重山。料想百里掌门必定不会怪罪。眼下要紧之事,还是将申师弟先赎了回来。”
蔚宗回过神来,微微点头。重新拿起掌门威严,令百人在阵前等候。自家与巫文林,点起亲信长老三十六人,缓步上前。
归无咎对其微微一笑,算是致意。
蔚宗虽然镇定下来,但其实他直到此时,犹感头脑晕晕沉沉。恹恹一拱手,言道“此番斗战,不必再比。是我双极殿负了。”
归无咎随意一点头,并未接话。
蔚宗见归无咎无有任何表示,眉头一皱,言道“还请道友将申师弟交还。申师弟乃是本门承载兴复之望的关键人物,不容有失。蔚某不胜感激。”
归无咎凝思片刻,忽然笑道“这位道友在贵门是否关键,与我何干?眼下我门中后山别院甚是偏僻。尚差一个挑粪洁厕的健奴。我看令师弟甚是合适。”
“妄人……”
“大胆狂徒……”
归无咎此言一出,蔚宗身后众修,喝骂之声立起。只是慑于先前威势,气势未免矮了几分。
蔚宗此时肝火早泄,闻言并不发怒,只觉一阵恍惚。
若是尘海宗嫡传乐思源易地而处,此时得志,不依不饶,尚可以理解。可是据他所知,这位归无咎分明只是尘海宗一方的客卿而已。此刻听闻自己认负,彼为尘海宗立下天功,何必要强出头激怒自己?
此刻应当及时交割,见好就收,然后回尘海宗领赏才是。
大长老巫文林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上前一步,沉声道“道友慎言。得意忘形,怕是不智之举。你有何条件,尽管讲来,双方大可商量。”
归无咎失笑道“我道行高,尔等道行低。所以我行事自可无所忌惮,你能奈我何?”
“本来看在这位申道友修为尚可,我欲予其优待,免了两刀之苦。既然尔等出言不逊,那就不如当场骟了他。”
归无咎伸手摄拿,作势便要将银甲人衣裤剥去。
巫文林突然眉头一拧,阴恻恻的道“道友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在本门蔚掌门认负之时起,这场擂争便算是结束了。”
蔚宗猛地拊掌,似乎如梦方醒,暗道怎地将这一节给忽略了。
既然擂争已然结束,又何惧之有?
蔚宗大声喝道“还不上前,拿下此贼!”
蔚宗身后三十六人,立刻有所动作。
其中当头八人,上前一步,将蔚宗、巫文林拱卫左右,牢牢护住。
另有八人侧身抢进,欲将银甲人夺回。
剩余二十人散开两翼,将归无咎包抄在中。
蔚宗长舒一口气,手臂重重一挥,厉声道“留了他的性命。教他领受口业,还报其身。捉住之后,去舌去势,与庖堂所辖兽栏之中猪狗牛羊一同圈养。”
是巫文林提醒了他。
先前之所以犹疑恍惚,是因为擂争规则所限。单打独斗,的确非归无咎之敌。
但若无有这一条规则限制,普天之下,除日曜武君之外,并无一人身负一人压盖一宗之能。纵然是功参上境、登峰造极之辈,至多也只得一人匹敌六七位一流修为的明月境长老。
以众击寡,形势陡然逆转,又何惧之有?想起方才窘迫犹疑,蔚宗心中愈觉愤恨难平。
归无咎瞳孔微微一缩,旋一甩袖,烈风涌动,将银甲人扔出七八里之外。
那八人急忙去追,眼看便要追及,银甲人的身躯,却极为诡异的消失。
反吞双子珠。
旋即所有人都是一阵恍惚,似乎百里之内的界空,都被平空生出的褐色火光熏了一熏,同时耳膜嗡嗡作响;而归无咎的身影,却难以琢磨。
这是速度快到极点的征兆。
然后就在这一明灭、一沉浮的当口,百里之内的气机似乎如沸水一般被猛烈的一搅,然后可见残影如痕,拳打脚踢,惨叫之声不绝。
十六七人,纷纷栽落在地。
归无咎丹田之中,全珠猛然一震、一缩。额头之上,一滴汗珠落下。
这一瞬间的爆发力,是迄今为止归无咎在武道之中最完美的一击,不但是此身运力的极限,亦达到了全珠的极限。
大局定矣。
佯狂激将、一击制胜,皆在归无咎计划之中。
助拳尘海宗一方,本来便是顺势而为,为了更快入局。归无咎自然不可能满足于擂争得胜,回去领功请赏。将银甲人斗倒一瞬,他已拿定主意,要将双极殿一方首脑尽数拿下,然后将其余九重山之间的深层谋划一一盘问出来。
他何尝不知“单打独斗”已然结束了;但归无咎赌的就是敌我双方对于自己战力的认识差距。
如乐思源、银甲人这一层次的修为,以六七位一流高手围攻,胜负大致相若。而归无咎之功行,较之乐思源二人,几乎高出一半。更重要的是,归无咎以“全珠”为倚仗,调匀真力、抢得先机,瞬间的爆发与宰制力,更远远在乐思源之上。战前与星门七子试招,便有所展露。
所以归无咎虽暂时无法使用武魂示现之形,至少也得二十八人联手列阵,才能胜过。
双极殿一方尚有内门长老三十六人,其实数目已足。
只可惜蔚宗料敌有误,又分兵护卫,终是被归无咎赌赢了这一局。
十七八人受创,剩余之人就算全部集合,也再不足虑。
三五息之后,那八名护卫长老如抽丝剥茧,相继仆倒;就在蔚宗、巫文林恍惚之际,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归无咎两个巴掌拍晕,随手丢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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