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咎封了洞府,纵起元光往龙纹岛方向疾驰而去。
他并未往静虚堂去,而是直奔龙纹岛之南的哨岛传送阵方向。
按理说吴淼对他拉拢经营甚是用力,归无咎即便出于表面上的礼数也该与其虚与委蛇一番。但归无咎以为双方姿态是由彼此的立场决定的,并不同于世俗意义上的人情练达功夫。更何况自己只要一出岛,他们早晚会以各种名目找上门来。
驾元光飞遁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一危峰盘谷、环崖绝壑的奇险所在。归无咎恍若未见,冲着这攒峰绝壁冲撞上去。
就在归无咎遁光接触到山壁的一瞬间,眼前景象突变,犹如揭开一层迷雾。山峰险崖俱都不见踪影,眼帘所现竟是一处谷地,六七座圆整规朗的丈二石台,拱列于一九宫阵门。
归无咎进来的一刹那,那九宫阵门上几道光华滚滚流动,随后三四个人影消散不见。同时阵台的“翼门”位上五座铜匙之内,分列五种属性的五行精玉化作淡青色的灰烬。
归无咎驾光直落于阵门之上。
阵门两侧侍立两人,俱是深衣角巾,厚底方靴,内穿一套兽甲。这是余玄宗卫岛修士的标准装束。
二人气机圆而寂,凝而浊,正是如火云道人一般的金丹一重境修士。
左侧那人身形高瘦,额头突出,看面貌倒似有几分城府的,正要询问归无咎来历。
归无咎一抖手腕,将那“白玉虎节”取了出来,微笑道:“借此传送法阵,往中曲岛一行。”
高瘦这人讶然道:“原来是归道友。好说,好说。他先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僵住。右手似乎不经意间靠在一座石台上轻轻一按。
右边那人眼珠一转,赔笑道:“这传送法阵似乎出了一些问题,须请了看守此处的阵法师勘测一二。劳烦归道友稍候片刻。”他中年年纪,一副圆脸肥肉突出,眼睛却小如绿豆,面貌看起来稍显猥琐。
高瘦这人脸色有一分不自然,似乎是嫌弃圆脸中年这借口实在不怎么样。方才归无咎穿透幻阵进来的一瞬间,明明是看到有人刚刚被传送走的。
圆脸中年也突然省悟,脸色有些讪讪。
归无咎淡然一笑,语气很是诚挚:“在下得空再去拜见吴兄,眼下有要事在身。劳烦二位行个方便。”他嘴上虽然客气,脚下却利索得很,三步两步已然走到九宫阵门的正中央。
归无咎并未揭破二人谎言,但这番举动言语可真算得上“明人不说暗话”了。余玄宗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取出五种属性的五行精玉,分置于五道阵盘上的铜匙内,念诵口诀催动阵法。三道光华升腾卷动,归无咎的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两炷香之后,吴淼带着两名金丹修士护卫急匆匆的赶来,面对空旷的九宫阵台,面色哑然。
归无咎此时立身于一层篁耸木、漫空笼罩的密林内,略一分辨了方向,前行数百步,视界顿开。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宽约数百丈、为朦胧雾气遮掩的巨大裂谷。归无咎起了元光,就要往越过这座裂谷。但这时心中一动,莫名生出感应。思忖一番,调头往南去了。
归无咎以为,眼下自己虽非打坐修行之中,但并非外出闲游,而是化解九九玄关中的一关。严格来说,也算是修行过程的一部分。既然如此,这份冥冥中的感应或许就是一品道缘之资的馈赠,倒是不可轻忽。
往北越过峡谷,和调头往南,可是大有讲究的。
中曲岛的地势很是奇特,余玄宗之人称之为“蚌中藏珠”之势。此岛纵横数万里,整个海岸线俱为高大山脉所屏障,形成一处坦荡寥廓的盆地,其实地势绝佳。而岛屿正中有一处密林,密林之内,有一宽五六百丈、深不见底的裂缝环抱合围,圈出东西千余里、南北四五百里的一处秘地。
这被裂缝包裹的地界当中虚实如何,常人在外围是难以得知的。因为裂缝中升腾起浓郁白雾。这等雾气十余丈外便能教人不辨东西,更何况是数百丈。
荒海外围的一百零八哨岛、以及受其统御的无数星岛,均只有修士往来,并无一个凡民。而中曲岛却不同,此处修道之人全部集中在那裂谷合围的“蚌中之珠”内,整个中曲岛却为两个凡民国度所统御。
三千年前,整个中曲岛还是一座无人荒岛。当时余玄宗掌门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考虑,迁徙数十万人口到这中曲岛上。
这数十万人口渐渐分成两个部落,进而形成两个国家,名为崇国和羽国,分占中曲岛的一南一北。两国之间有战有和,国境线也在南北之间游离不定,但仿佛天意不教两国合一,任意一国在最强盛之时,至多也只能占据中曲岛的三分之二,若要再行攻伐,总会遭到莫名阻碍。
归无咎隐去身形向南遁去,正是朝着凡民国度,崇国方向。
归无咎当初知道有凡民聚居这回事,心中也并无太多触动。但真的见到草地上有牛羊成群,原隰内水田漠漠,心境才真正一变。这无边荒海内突然发现一处生气聚拢的所在,任是谁第一次见到都会味之再三,作为调和心境的一点资粮。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处城廓。
两列坊郭之间,版筑之内,个个总角垂髫的童子正在嬉戏。其中一个握住一只竹蜻蜓,奋力一搓,仰着脖子追逐拍手。又有一个身量稍高的,手执一柄小鞭,正在奋力抽打陀螺。另外几个童子分成两拨,一拨数人蹦蹦跳跳,行那九宫之戏。另外两三个孩童,却在拨弄些竹马、竹龙、竹老虎等玩物。
不远处的台阶上,一老一少枯坐不动。
老者相貌清癯,身着松鹤团衫,双手执一柄芦笙吹奏。他年龄虽老,中气却足,乐音悠扬雄浑。倒有几分磅礴如风,清活如水的韵味。年少的那个岁年纪,一件粗布短衫,在台阶右侧,距离老者足有六七尺远。双手捏着一块蜂糖糕大口啃咬。双目一眨一眨,注视着青砖地面上正在嬉戏的人。
过了许久,那老者一曲吹奏完毕。却发现身畔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身着白袍,面容挺秀的年轻人,他面貌很是陌生,一看就知并非本地人氏。
老者恍然失神。这道巷子向东向西伸出三四十丈都无拐口,按理说一旦有人进了巷子,都是扎眼的很。然而眼前这年轻人近身到此处,自己居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在吹奏芦笙一道不过是兴趣,并非能够如乐师一般沉浸其中,浑然忘我。今日可真是见了鬼了。
尽管如此,老者还是收起疑虑,开口问道:“这位后生,你从哪里来?”
归无咎笑道:“远游而来。”
老者点头道:“一眼便能看出,你并非纹城之人。三四年前,我也见过几拨百里之外罗城、通城的人,看起来都和你相貌不类。不知你是运城,还是洪城人氏?”
归无咎道:“都不是。更远。老先生是那一辈迁入中曲岛的?”
老者面露茫然:“中曲岛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