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去往四处查看的内侍们悄然回返。两条影子无声靠了过来,将思绪翻涌的张六娘惊了一跳,险些喊出声来。
如瑾道:“王妃请回内殿陪伴皇后,这里不需要您。”
“我也要帮着寻找王爷。”张六娘不肯走。
这时候要帮忙了,方才做什么去了?如瑾不耐烦与她纠缠,冷冷道:“您跟着我们,我们还要分心照顾您。林五,陪王妃回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五就“扶”着张六娘近殿了。
张六娘倒也还没糊涂到不知轻重的地步,被强行带回去,也没叫嚷,只跟着林五乖乖进去了。
查探的内侍便凑近了低声回禀,“凤音宫前后都有人守着,我们进出可以避开看守,主子要出去,就得先拔掉这些桩子。”
如瑾问:“附近其余宫室呢?”
“左边和后面的宫院里住着几位妃嫔,宫门紧闭,各有一个内侍守在周边。”
静妃在一旁插言:“闭宫门是早晨皇上受伤后就下的命令,那几个都是不受宠的,兴许是奉命闭门一直没开。”
“再去探探。”
“是!”
探路的内侍再次出去,须臾回返,果然回禀说两处宫院除了门口的看守,宫里头是没有粉裙宫女之类的人的。
如瑾心念电转。
太子如果想要挟持天子,除了要有足够的武力控制宫廷之外,皇后和静妃都是需要重点关注的。然而凤音宫里只有寥寥几个粉裙宫女,而且静妃还是被皇后诓骗来的……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太子并没有足够的人手控制一切?
不然为什么不单独关押皇后和静妃呢,就不怕她们在一起生变,商量出反击的办法?而且周围低等嫔妃的宫院干脆只有一个看守,一旦出事,又顶什么用?
“右边隔着一个宫院的小院里是不是没有人?”如瑾问。
如果她记得没错,凤音宫附近该有一处闲置的院落才是。那是当年一位宠姬所住的地方,因为那宠姬死得惨,后头住进去的人又先后生病亡故,那个院子就成了宫中一处不祥之地,空置着没有人住,只有一个老内侍在里头看屋子,前世的如瑾有一次误入其中,看见院里荒草都长了老高。
如此荒芜的地方,此时潜进去暂时藏身再好不过。
探路的内侍点头道:“是的,方才已经看过了,那边小院子只一个老宫人在窗前晒太阳打盹,门外附近没有看守的人。”
想也是没有。那院里根本没有主子,看守与否都是一样的。
如瑾道:“咱们去那边。”回头看看静妃,又问,“能将我和静妃娘娘悄无声息带过去么?”
“娘娘恕罪!”
领头的内侍从腰带里摸出一方帕子,不见什么奇怪处,然而他拿着那帕子在十皇子面前一挥,一直睁眼发愣的十皇子就突然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哎呀!”
静妃下意识惊呼,却很快意识到此时不能叫嚷,立刻住了嘴。她惊疑地看向内侍,内侍道:“暂且让十殿下睡一会罢了,不伤身子,娘娘莫担心。”
静妃也知道既然要离开此处,孩子是万万不能中途叫嚷的,顿时重重点头,压低声音道:“我听你们的。”
六个内侍互相看看,齐一点头,鹰皋一样掠出凤音宫正门,翻墙的时候比猿猴攀树还要轻松。
如瑾提着心静候。
偌大的院子空空落落,春末夏初的季节,花圃里各种名贵鲜花开得正艳,灼灼耀眼。然而本该人来人往的凤音宫却是寂静如水,殿内没有声音传出,宫墙外也没有声音传入。
夕阳在远方天际一点点滑落,若无风动树梢,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区区半柱香不到,掠出墙外的内侍们翻墙回返,手里提着四个人,正是先前守在门外的四名灰衣内侍。之前还凶神恶煞般的人,此时身体软软被拖过来扔在墙角,竟无一丝反抗之力。
吴竹春再次低声道:“都死了。”
如瑾平静点头,心中却对王府内侍的身手惊诧不已。六名内侍扔下尸首全然没有停顿,又一次飞快掠了出去,向着后院方向。于是不一会,又是三个灰衣内侍的尸首被提回来。
“全清理干净了。”
领头的内侍近前回禀,“请主子快走,以防对方发现看守没了,节外生枝。”
说着转过身去半蹲,并朝如瑾示意。
这是要背她?如瑾二话不说,立刻攀上了内侍的后背。静妃略有迟疑,显然对如此和内侍接近心有芥蒂。如瑾道:“娘娘,事急从权,莫要顾虑太多。”
静妃重重点头,下了决心,将十皇子交到另一名内侍手里,自己也由人背起。
“走!”
五名内侍带着如瑾静妃和十皇子,后头跟着吴竹春,一行人快速离开凤音宫院落。留下一名内侍在院子里守着,一则接应殿内的林五,有什么事尽可照应,二来也是怕太子妃去而复返,发现看守不见了之后生出什么事来。
正在此时,内殿的窗子被人从内推开,张六娘的脸隐现在窗棂后面。见到院中多出来的许多尸体,她脸色白了一白,然而,看到如瑾等人飞掠而去的背影,她惊惶的目光便有些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五影子似的站在她身边,不说不动,却像绳索一样束缚着她。
凤音宫的宫人们还在偏殿药效未过,皇后自己一个人费力将泽福公主拖到了床上,累的气喘吁吁,咬牙骂如瑾。
“低贱的丫头!若是公主有什么差池,本宫决不饶你!”
已经远去的如瑾自然听不到皇后的谩骂,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此时她们一行人刚刚绕过几个游荡在附近的灰衣内侍,潜入荒废的小院子。
一切还和前世一样。
年老的内侍满脸皱纹,裸露在衣衫外面的皮肤遍布老年斑,骨瘦如柴的身子,即便正躺在残破的木摇椅上,看上去也是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这个照看院落的老宫人,前世的如瑾第一次见他时,他也像今天这样在夕阳的余晖里躲懒睡觉,院子里来了人都不曾察觉。
如瑾从内侍背上下来,绣着蔓草的软鞋踩在乱长的野草上,一直朝破旧的正屋走去。领头的内侍跟着她,其余四人则分散在附近警戒。吴竹春走到那个熟睡的老内侍跟前,伸手在他右颈和胸口摸了两下,然后回到如瑾身边说:“他暂时醒不来,主子放心。”
如瑾踏进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屋子,左右看看,随口道:“竹春,你只是跟着关亥学了两下拳脚吗?”
方才随着王府内侍们翻墙飞掠,吴竹春竟然不落下风,跟随得紧紧的。这时候又露出让人“暂时醒不来”的本事,如瑾对她以前的话产生了怀疑。
吴竹春一愣,忙解释,“不是故意隐瞒主子,只那时候您还没看出来奴婢是王爷的人,所以不敢和您说太多……”
“没关系,我随便问问而已。”如瑾道,“你有本事更好,我就能把更多的事情托付给你。”
“多谢主子信任!”吴竹春快步上前,掏出帕子抹干净板凳上的尘土。
如瑾坐上去沉思。
今天的事情十分奇怪,先是皇帝毫无预兆地从假山顶部掉下来,再是宫中嫔妃们都被勒令闭门,然后整整大半天的时间过去,进宫伴驾的长平王没有消息传出,太子却控制了皇后和静妃,以及宫中最重要的十皇子和泽福公主……
这究竟是怎么了?
皇帝的晕倒和摔下莫非不是意外么?那么太子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就算是皇帝摔出了好歹,他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按理继位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
在皇帝尚未殡天的时候控制宫禁,那就等同于谋朝篡位,太子该不是这么急进冒失的人才对。而且即便他要控制宫禁,扼住其余可能影响他继位的人,却为什么只是囚禁,而不直接将十皇子除掉断了后患呢?
如瑾闭目一瞬,倏然张开眼睛,起身出了屋。
“竹春,叫内侍们出去探,五个人全都出去!务必将整个宫廷走一遍,情况如何速度回来报我。探听为先,不要惊动任何人。禁军那边一定要看看,看是什么情形。”
吴竹春和领头的内侍三言两语,立刻将分头查探的路线敲定。
“主子,我们四个出去,留下一个和吴姑娘守着您。”
“不必。这里轻易少有人来,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全去,快些。”
如瑾神色坚定,吩咐一下,不容人辩驳。领头的内侍面露难色,吴竹春道:“你们听主子的吧,我在这里,不会让主子有任何差池。你们快去快回。”
内侍们便不在耽搁,领命而去。
荒芜的小小宫院里只剩了如瑾主仆二人和静妃母子,以及歪在摇椅上鼾声如雷的老内侍。
——你是哪个宫的,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这么穿戴光鲜的人该来的。
——为什么?
——这里闹鬼,小心染了不祥之气,让你失宠。
——闹鬼?那你怎么会在这?
——我半截快入土的人,还怕什么鬼。
昔日的对话浮现在脑海,如瑾想起当年和老内侍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言辞不甚恭敬的老人给如瑾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于隔世再见,如瑾一眼就认出了他。
“竹春,你方才对他做了什么,会伤他身体么?”
“我封闭了他的气血,暂时让他昏睡,只要解开的及时不会伤及身体的。”
如瑾点点头,“那就好。我们找王爷要紧,却也别伤及无辜。”
静妃有些忐忑,“那……明儿的昏迷不要紧吧?”
吴竹春道:“娘娘放心,十殿下用的是迷药,两个时辰之后自解。您若不放心,回头让御医配一剂安补的方子便是。”
“哦,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间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十皇子身上,却没看到窗前角落的摇椅上,昏睡的老内侍稀疏睫毛微动,眼皮张开了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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