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缨年对她确实再无敌意,又愿意背她,曲吟娇声道:“你先拉我起来呀,我都这样了你还要让我自己站起来吗?”
这话里满满都是撒娇的意味,曲吟身份尊贵,自小被宠到大,她要怒便怒,要嗔便嗔,撒起娇来更是如家常便饭一样自如发挥。
可江缨年并没有被眼前这位容貌艳丽的小公主的撒娇而打动,他甚至听到她的哼唧声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曲吟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半天起不来身,这让他有点怀疑,难道真的是他出手太重,伤得她站不起来了?
不,他明明亲眼看到那支箭被她一鞭子抽偏了,只是轻微擦过她的腿而已。
哪有那么严重?!
江缨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年他逼着关吉羽和如风赛跑的的时候,他在她背后放出冷箭,那支箭他是刻意往她身上瞄准的的,虽然手上力道小了点,但是不知情的关吉羽毫无防备,不仅被射中了肩膀,还狠狠摔了一跤。
当时他看到她的白衫子上被血晕了一大片,她的手心也因为摔倒被磨破了皮。
曲吟的撒娇哼唧声听得他眉头一皱,关吉羽受了伤又摔了一大跤,都没像曲吟这样娇气。关吉羽摔倒了就会赶快自己爬起来,就算再重的伤,也绝不会吭一声,她只会一言不发捂着伤口,将那些痛全部默默咽下去。
关吉羽不是娇滴滴的鲜嫩花朵,她更像是一棵仙人掌,好养活忍耐力强,最主要的是,她浑身都是刺儿!
江缨年越想越烦躁,他一时间有些懵,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躲在这里等着背一个才刚刚认识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还是仇人的妹妹!
想到这里,江缨年对自己刚刚没多考虑就答应下这个要求的行为,十分懊悔!
于是他将手里拿着的弓又背了回去,站起身来不打算再背曲吟了。他猛的站起来,没注意身后的曲吟也颤颤巍巍刚站起身,准备爬上他的后背,这一甩弓的动作不小心打到了她,又将她撞坐回了地上。
曲吟摔了一屁股,不可思议地看着江缨年,痛呼道:“喂!你怎么回事啊?!”
江缨年不在意道:“我改变主意了,我想了想,让我背你算是什么样子啊?此举实在是太不雅观了,不妥不妥。”
曲吟试图跟他讲道理,道:“你无需因为我孤翳国公主的身份就不敢接触我,眼下情况特殊,我是实在没办法才希望你搭把手,更何况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根本无人看到,何谈雅不雅观?”
似是担心他还有所顾忌,曲吟接着道:“我不会白白让你帮我的,来日我定当重谢!”
堂堂孤翳国公主,在这破林子里肯低声下气地求他伸出援手,言辞之恳切,是个人听到都会义不容辞赶忙去帮助这位无助的少女了。
江缨年听完她的话却微微皱了皱眉,一副“我不认可你这话”的表情,道:“不是啊,我并非是顾及你的什么公主身份,你又不是我绪澧王朝的公主,你身份尊贵那是在你们孤翳,这又关我何事?”
曲吟长这么大,从未听过这么无礼又冷漠的话,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这个人,脾气真的是太差了。”
“谢谢。”他仍是一脸无所谓,掏掏耳朵道:“从小到大这样说我的人太多了,不差你这一个。”
曲吟紧咬着嘴唇,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再继续低声下气求这个丝毫没有同情心的人,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正巧身后有一根小臂粗一般粗的树枝,她努力伸手够了过来,想充作拐杖试图撑着站起来。
试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曲吟满脸的挫败,那双灵动的明眸里也不见光彩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泛上来泪光。
江缨年最烦人哭了,尤其是女人哭。
他无心在这里磨蹭浪费时间,又确实不忍心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只好一把夺过曲吟手里的树枝,不耐烦道:“你抓紧了,我拉你起来。”
曲吟听话地抓住树枝另一端,被他拉起来站定之后,她一脸无辜地看着江缨年,等着他接下来的指示。
他将整个树枝都给了她,道:“这根树枝不算细,完全可以撑住你了。”他又朝她伸出胳膊,道:“我不会碰你的,你走不稳就扶着我胳膊。”
曲吟照他说的做,一只手拄着那根树枝,一只手搭在江缨年的胳膊上,他跟着她的步伐慢慢走着,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目光坚定。
在江缨年的帮助之下,曲吟算是顺利走出这片林子,江缨年将自己的马给了她,道:“你走吧。”
曲吟还想再说感谢的话,却见他不耐烦摆摆手,催促道:“快走快走吧,我已经被你烦了这大半天了,我再不回去他们可能都以为我死了要给我做衣冠冢了。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这里不是你来玩的地方,再敢让我捉到,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说罢江缨年径自往回走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曲吟坐在马上,呆呆看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
她低头看了看刚刚扶着他的那只手,不知为何指尖微微发烫,明明方才触及他袖上的铠甲时,还着实让她手上一凉呢。
半晌她才喃喃道:“下次见,江将军……”
江缨年回到原地,看到防守的军队已经撤回到驻扎点了,他路过最前端的先锋一队的驻扎营,想到这是关吉羽所在的营地,此时她一定在营帐里气得坐不住,不知道正在心里怎么怪他呢!
他想起那张明明很生气却要隐忍装作淡定的小脸,神色不自觉缓和了起来。
“关吉……”江缨年撩开主帐帘,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营帐内不只是关吉羽和贺兰阑这两个主先锋。
里面还有一个让他心头不觉一震的人——项居安。
他的笑来不及收下去,就那样尴尬地僵在嘴边,站在项居安面前的关吉羽和贺兰阑闻声转过头,看着这个刚犯了错就不巧被项居安抓了个正着的“倒霉蛋”。
他简直是不知轻重,不知死活。
关吉羽看到他回来,明显舒了一口气,可脸上的凝重丝毫不减,就连平时总是气定神闲的贺兰阑,也敛了神色一脸严肃地站着。
很明显,因为江缨年在阵前的自由发挥,藐视军令任性妄为,连累了这二位无辜的一队先锋。从他们的表情里不难看出,应该刚刚才受了大将军项居安的训斥。
初次在项居安眼皮子底下上阵,就搞出这种事情,任谁也别想逃掉斥责。
这件事让人窝火之处在于,江缨年明明就不是一队的人,他本该本本份份候在二队里,等着前方发出需要弓弩兵配合的指令才能行动的。可他偏不老实,自作主张越到一队不说,还跑到阵前在孤翳王面前人五人六刷了一番存在。
这些都暂且不论,他最大的错在于,明明孤翳军都已经撤退了,他非要死追着上去,拦都拦不住。
害得关吉羽和贺兰阑无端被项居安痛骂了一顿。
“你杵在那儿,是在等着我请你进来吗?”项居安往椅子背上一靠,声音浑厚,带着直逼人的严厉感。
江缨年听了不敢再磨蹭,索性大大方方走进来,俯身抱拳道:“见过大将军。”
“我当是谁进来了,原来是我们军营极富盛名之人啊。”项居安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江缨年听出来了这话中的讥讽。
只见项居安从身边桌上拿起一份名册看了看,“江缨年,江缨年,很好。”
他把这个名字连着念了两遍,听得江缨年心里不免一惊。
“听说你在集营的时候就不老实?带头和同期门生打架,当时我还没放在心上,认为这算不得什么紧要的事。”他将手里的名册重重摔回桌上,道:“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你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将军,您听我——”江缨年是想解释,可口中的“说”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猝不及防被猛地站起身的项居安一脚狠狠踹在了心口上。
后面的椅子被撞击得发出尖锐的声音,江缨年一声闷哼,躺在地上捂着心口,佝偻着身子半天不能动弹。
这一脚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确实卯足了劲踹向他的。
关吉羽低着头,整张脸都紧绷着,屋内的气氛随着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而变得更加紧张。
“站起来!”项居安怒视着躺在地上的人,一字一顿道:“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江缨年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捂着胸膛,一边咳嗽着一边缓缓才站了起来。
关吉羽以为这就算完了,刚努力松了一口气,便看到项居安又是飞起一脚,力道不输刚才那一下,反而更甚于刚刚那第一脚。
这一脚下去,方才被江缨年撞到的那把椅子,这一次直接当场被砸得散了架。
“大将军!”一旁的贺兰阑见状,忍不住开口为江缨年求情道:“此事他是有错,您惩戒了他,他便将这教训刻在脑子里了。您不必再......”
“大将军,求您饶了他!”关吉羽跟着贺兰阑的话,也忍不住开了口。
她倒不是真的想替他求情,本来江缨年做出这种事分明就是在找死。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真的被活活打死吧?
“他从未参与过任何世家阵营里规范的训练,什么都不懂。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您干脆,让他离开这里吧!”
关吉羽牙一咬,心一狠,直接对项居安提出了这个她期望已久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