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沁又是连着几天大雨,校场上存放训练物什的几个帐房,由于房顶上被大雨连续冲刷许久,终于有一个帐房顶部不堪重负,被撕破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江清不在府里,而江弦几乎不怎么来青字营这边,也指望不上他拿什么主意。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众少年一时之间只怕处理不好,江清回来定要训斥,便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折殊着急道:“那得赶紧去集市上买些毡布遮上。等到天晴了再找人来修。现在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街上有没有毡布……”
“要不我现在出去找一找!”另一少年自告奋勇道。
江缨年人模人样地站出来说:“这雨这么大,光靠毡布怎么能行呢?”
“屋内已经都是水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先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挪到其它地方,及时止损总好过干等着把所有东西浸泡坏。”敬存到底稳重,说完立马引来一片赞同声。
江缨年点头道:“没错,敬存,你带着他们几个把东西全部搬走,告诉管家我让他打开库房门,暂且先把营帐这边的东西放到府内库房里。”
他又指着待在一旁的关吉羽,一脸严肃道:“你,跟着我过来。”
青字营少年们听完江缨年的指令,连忙冲进帐房内搬起了东西,关吉羽站着不动,警惕地盯着江缨年,提防他又在憋什么坏。
江缨年见她一脸防备,颇有些无奈地抱起胳膊,歪着头笑问她:“你这是什么表情?耗子见到猫啊躲那么远?”
见她不说话,他解释道:“雨这么大,要是不及时将营帐顶上的绳子绑紧,整个帐子都垮下来的话会撕裂更多,到时候这个帐子会彻底坏掉的。你跟我一起上去绑,女孩子总是细心一些的,他们粗手粗脚的哪里行?你跟我一起弄我更放心些。”
他找来了梯子,一头钻进大雨中,将梯子搭在帐房边上,转身朝她喊道:“快过来啊,好大的雨,快来帮我!”
关吉羽见他浑身湿透,冒着大雨还在等她,犹豫了下只好也冲进大雨中跑过去。
江缨年拍了拍梯子让她先上,他在下面稳稳地帮她扶着,待关吉羽在帐顶站稳,他顺着梯子也爬了上去。
帐顶上原本捆在中轴棍上的绳子果然松了,关吉羽拉起其中两根绳子紧紧缠住轴棍,还剩下两根顾不上拿,她便喊他:“把那两根也拉过来。”
江缨年正准备往轴棍上面缠,看到她的手还在放在那,便轻轻道:“让一让。”
关吉羽没理解他的意思,只是脚又向外面挪了挪,手还是挨着轴棍。
雨势太大,江缨年头发已经紧紧贴在脸侧,雨水顺着额头沾湿了眼睛,他的视线一时受阻有些看不清,就着急道:“不是,让你手让开啊。”
说着便把两根绳子全握在一只手上,腾出另一只手去抓关吉羽的手。
他的手被雨水打得冰凉凉的,覆在她手背上那一刻,凉意仿佛穿过了她整个胳膊。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拂开她的手。
关吉羽那只被碰到的手忽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麻麻的,从胳膊直冲上头顶,她愣了愣神,半晌才听见江缨年叫她:“喂,发什么呆?快点把那边没绑的地方绑完了,我们好赶紧下去,我告诉你啊,我可是很害怕打雷的,等下打雷了我可不跟你一起弄了。”
“你怕就下去,反正我不怕。”关吉羽语气平常,继续去拉绳子。
见她回答了他的话,语气也不是那么排斥他,江缨年嘿嘿一笑,一副套近乎的样子,主动凑近她问:“关吉羽,我们也算是合作过的了,你看我们俩现在被淋得,像不像落水狗?”
“你是挺像。”关吉羽头也不抬回道。
关吉羽话音刚落,天空骤然乍起一声滚雷,雷声大得震耳,惊得江缨年一下子慌忙去抓她的胳膊。
早有防备的关吉羽反应极快,一个闪身迅速一把推开他,不料帐顶上往下流的雨水太急,江缨年脚下一滑,“啊”的惊叫一声,直直向下栽去。
当然他临栽下去的那一刻,还不忘拉住关吉羽的胳膊。
两个人齐齐从帐顶上滑落下去。
待关吉羽反应过来时,他们两个已经滚落到了营帐后面,身下传来江缨年的闷哼声。
她整个人直接扑在了他的身上。
极为尴尬的是,她胸口直贴着他的脖子,下巴磕着他的眉骨。再偏差一点点,就……
她的脑袋微微抬起了些,看见那张清俊的脸离她极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额边落下的碎发淌着水,一颗颗水珠滴落在他脸上。
江缨年也不擦自己脸上从她发梢滴落下来的水,有水珠掉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睫也只是轻轻眨一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关吉羽只跟他对视了一下,就耳边一阵发烫,连忙就要爬起身,身下的江缨年嘿嘿一笑。
他小声说:“你看,你也占了我的便宜了,现在我们扯平了。”
关吉羽心想,扯什么平?那日他的冒犯可比这大多了,况且这次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还不好说呢。
二人身上早已湿透,衣服湿哒哒粘在身上。关吉羽站起身,不想去反驳他,也不想再听他说这些无聊的话。
江缨年却哼哼唧唧半天不起来,他嚷嚷道:“完了完了。”
关吉羽静静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样,他捂着右边胳膊,吃痛道:“完了,真的完了。关吉羽你是不是女的啊?你到底有多重啊?知不知道你把我胳膊压坏了?”
他平时就爱作夸张模样,屁大一点事情就爱放大了演,这种戏码关吉羽已经不想看了。她正准备扭身就走,江缨年喊道:“我骨头好像断了。”
回头看他,他已经单手撑起身子坐起来,右边小胳膊真的无力地耷拉着,除去皮肉还连着,里面骨头好像真的和大臂没了联系。
关吉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说她真的不喜欢江缨年这个讨厌鬼,恨不得永远不要见到他,可他毕竟是这个府里的主人,是大公子最宠爱的弟弟……
她这个外姓人再怎么受器重,哪比得上人家这实打实的骨肉兄弟?
这个讨厌鬼平时娇生惯养衣来伸手,冷不丁被弄断了手,指不定怎么在江清面前告状抹黑她呢!
万一很倒霉地落下了残疾……关吉羽不由得心慌起来,走过去帮忙扶起那只耷拉着的胳膊,喏喏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刚刚要拉我下来的。”
江缨年捏了捏那只胳膊,忍不住嘶了一声。“你这是在怪我吗?还不是因为你要推我?就是因为你推了我,帐顶上那么滑,你力气又那么大,谁能禁得住你那样一推啊?”
关吉羽理亏,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傻傻跪坐在他身旁,前倾着身子,扶着他那只胳膊。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就算要帮我扶着胳膊,至少也要把我弄进屋里去吧?这么大的雨我们俩就这样淋着干瞪眼吗?”
说完还不忘用另一只正常的手敲了一下关吉羽的脑袋。
关吉羽一路小心翼翼扶着这位小祖宗慢慢走着,直到青安居他住的那间屋子。
关吉羽张了张嘴,准备说去叫大夫,江缨年已经猜到她要说这句话。
他摆了摆手,说:“去找寒栩,营里的军医这两天不在,你这只呆头鹅肯定也找不到大夫。让寒栩出去找大夫吧。”
虽然他嘴上一直叨叨个没完,但是关吉羽发现,他的嘴唇已经发白了。
要赶快去跟寒栩说!
关吉羽出了门,一路加快脚步跑到寒栩房间,快速交代完事情,就赶紧跑回到青安居。
“你这只呆头鹅,这么点事情你出去这么久,我差点以为你要畏罪潜逃了。”江缨年左手捧着右边的胳膊,半干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看不出他平日该有的贵气了,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你消停一点吧,大夫很快就来了。”
关吉羽拉了张凳子坐下,心里一阵懊恼。外面雨声不断,她不由得担心起来,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大夫多久才能来。
寒栩做事一向利落,尤其这次事情闹得不小,很快就带着大夫赶过来了。他见江缨年胳膊成了这样,拧着眉头虽不语,却一脸担忧神色守在一旁。
大夫仔细看了看江缨年的胳膊,道:“小公子这是里面骨头关节错位了,伤得不重,我给您正一正就好。”
说着就上了手,江缨年一阵龇牙咧嘴鬼哭狼嚎的叫喊,痛得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接骨完毕,他虚脱地躺下。
大夫又交代道:“虽然骨头正了,但是骨头到底有些轻微损伤,这段时间还是要避免这只手去活动,最好是不要拿重物。”
待大夫出了门,江缨年闷闷出声:
“关吉羽,你不要以为这就完了。”
“要想我不把这件事告诉大哥也不是不可以,你最好这几天表现得好点。”
“我知道你下个月有比武,如果你还想顺利去参加,这几天就好好照顾我。”
听到“伺候”这两个字,寒栩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小声提醒道:“这不合适,你有什么事喊我就行了。”
江缨年一脸认真:“不,你有你该做的要紧事。端茶送水的小事怎么能叫你来?”
他抬了抬那只被包起来的胳膊,说:“谁惹的祸谁就来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