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风轻,满月生辉。
有人一夜酣眠,有人一夜愁容。
崔九贞第二日是被疼醒的,她觉得脑瓜子有点痒,然后伸手一抓,登时如被敲了一榔头般疼得她立即睁开了眼。
“这是什么?”她摸着额头凸出的包。
如云端着水进来搁下,玉烟则是端着醒酒汤。
两人站在床前,如云将帐幔挂在一边,道“您昨晚醉酒了,磕在院里头的石桌上,老太爷说不准给您上药,让您长个记性。”
崔九贞顿住,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她好像问了老太爷一个问题。
老太爷怎么回答来着?
“小姐,还是快将醒酒汤喝了吧!不然要难受了。”
“哦……”
崔九贞听话地端过来喝了,一口下去,酸酸甜甜的,还怪好喝。
稍稍梳洗了下,崔九贞不大想动,又躺了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额头上的包,苦了脸。
瞧她这般模样,如云捂嘴笑道“老太爷说不准给您抹药,其实是抹了的,不然肿的更大。”
崔九贞抬眼,“我昨儿个晚上问老太爷的话,他怎么回我的?”
如云想了想,学着老太爷当时的模样道“只要老夫还能动一日,谁敢弃了你?”
她不仅学出了神态,更学出了气势。
一张圆润润的脸努力作怒目严肃的模样,着实可爱。
“噗……哈哈哈……”
崔九贞忍不住笑了,差点儿将醒酒汤笑吐出来。
她哎哟了声,按着肚子,道“如云啊!快快收起你那神态,小姐我笑不得。”
如云立即恢复如初,揣着手道“老太爷就是这般说的,奴婢记得一个字儿不差。”
崔九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待她笑够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记得书里老太爷病故,崔恂瘫了,这件事都是发生在原主出事之后。
先是老太爷被气得病倒,药石无医,当时都怎么说来着,是崔家大小姐将自己的祖父给气病了。
为此,她成了不孝不洁之人,那时候崔恂也不知在忙着什么,脸色也是一日比一日难看。
原主胆小,发生了那样的事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崔恂几次过来,也不相见。
绝望与羞愤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
直到有一日,温氏打开了门,说张家前来下聘,择日娶她过门。
那时候的崔九贞是惊讶的,但名声毁在张璟手里,也只能嫁给他,便默认了。
现在想来,张家还能三媒六娉娶她,恐怕也是崔恂在其中使了手段。
且张家势大,恐怕还有崔氏一族的手笔。
接着,便是老太爷离世,崔恂扶棺送父回广宗安葬,此后丁忧在家,直到三年后,才发现他渐渐瘫了。
从行走不利,到只能成日瘫在床上。
至此,崔家成了温氏母女的天下,崔元淑与王衍的婚事乃是他人口中的天赐良缘。
崔氏也鼎力支持,扶持二人。
而崔九贞不仅是水性杨花,不孝不洁之人,还是个堪比谢丕的扫把星。
人人敬而远之,甚至不耻。
没有娘家,夫家也从不待见她,张璟虽容貌俊美,风流成性,可却从未碰过她,直到那年,他真正所爱之人凤冠霞帔入门。
崔九贞短暂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原主死的时候,还未到三十。
且,似乎没有人知道,崔九贞到死都还是清白之身!
想着,她笑了。
眼中温热有些止不住,她只能抬手挡住双眼。
“小姐?”如云察觉她情绪不对,轻声询问了下。
崔九贞没有说话,良久,才放下手,一双眸子微红,却亮的惊人。
“无碍,只是突然想通了些事。”她笑了笑。
如云松了口气,以为她是担忧自己也像二小姐一般,便趴在床边道“小姐放心,您是咱们崔氏的大小姐,只要老太爷和老爷在一日,您的位置就无人能够撼动!”
她认认真真地说道,小脸绷得紧紧的。
崔九贞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也得注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我总不能什么都靠着祖父和父亲。”
若真像原主一样,也免不了一样结局。
她心中思量了许久,直到玉烟端来吃食,才停了思绪起身用饭。
因着宿醉,她一整日都觉着头晕乏力,无甚精神,为此还被老太爷笑话了一顿。
秋露白当成水灌,也就她干得出来了。
回到房中,她唤来胡妈妈,坐在案桌前许久,才开口道“正院如何了?”
“回大小姐,夫人好似在准备用人顶替周嬷嬷,让人自己去投案。”
“顶替?”
崔九贞讽刺地笑了笑,“当真是她的命就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了。”
说着,她看向案桌上的东西,“既然她想用人顶替,那就让她替了吧!我倒想看看,她舍得了谁。”
胡妈妈闻言,将案桌上的东西收入眼中,恭敬应下。
又过了一会儿,胡妈妈带着东西出门。
就在温氏准备了人替周嬷嬷顶罪时,顺天府又派人将芙儿和萍儿两个丫头带走了。
缘由是在莺儿的手心里,发现了芙儿的一截衣角,而萍儿的手背又有抓痕,仵作又在莺儿的指甲缝里找到些许皮肉。
这一下,连同周嬷嬷,三人都被关押在了府牢里。
崔九贞听闻温氏晕倒,忙地带人去了正院。
一醒来就看到她,温氏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会这里?”她目光颤了颤,缩到墙面靠着。
崔九贞皱眉,“听闻母亲不适,贞儿特意过来瞧瞧,毕竟您这儿没了伺候的人,多有不便。”
温氏闻言,看了她片刻,遂垂下眸子,“你满意了?”
“母亲说什么?”崔九贞招了招手,端了杯茶来递给她,轻声道“弃车保帅,母亲觉得如何?”
温氏抿唇,“弃车保帅?你想让我弃了谁,又保谁?”
“母亲已有决断,不是么?”
“非要如此么?”
温氏说道“她们从未害过你,更未妨碍过你,你便是恨我,恨元淑,也不该牵扯旁人才是。”
崔九贞轻笑,端着茶的手转了转,看向她,“此处没有旁人,姨母,您又何必再装模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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