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淡淡看着,没有说什么。
“父亲,这暖玉回头就嵌在这张小床上吧!”
崔恂将两个盒子放下,心里想的却是崔九贞。
都说父女没有隔夜仇,这些日子,他眼看着闺女与他生疏冷漠,再不复从前那般亲近。
他不是不慌的,毕竟就这么一个闺女,又是捧着长大,如何能不难受。
“贞儿这是真的不原谅我了吗?”他低声道。
老太爷翻看暖玉的手顿了下,抬眼道“现在知道认错了,早干嘛去了?”
崔恂一噎,低下头去。
“父亲,儿子知道错了。”
“这话同我说没用。”
老太爷将暖玉收好,顺便打发了他,“行了,别搁这儿碍手碍脚的,快滚!”
崔恂闻言,只得慢吞吞地起身朝他行了一礼随后离开。
他原是想走的,但等到了门口终究是不甘。
难道他真的要与闺女形同陌路不成?
这么一想,立即又回身朝后厨走去。
他的行动随后就被报给了老太爷知晓,对于此,后者只摇了摇头。
崔恂果真在后厨找到了人,她正从厨房出来,身边跟着的丫头小心翼翼地扶着。
“贞儿,为父有话与你说。”他上前道,尽量摆出了长辈的身份。
崔九贞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径自朝厅堂走去。
崔恂松了口气,父女俩进了厅堂各自坐下。
“您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吧!我还要去看看太子。”
“你……”崔恂动了动唇,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目光却是滑过她的肚子,“那个,累不累?当初你娘怀着你时就累的慌。”
崔九贞扯了扯嘴角,“原来您还记得我娘啊!若是我娘知晓我这些年身边群狼环伺,处处危险,必然心疼的不行,哪里会像您一般,还怨怪我杀了您闺女。”
崔恂面色微变。
对于她这般刺他心窝子的话,他并不生气,只觉得羞愧难当。
“贞儿。”他抿紧了唇,道“是为父的错,但为父从未想过要怨你恨你,那件事……罢了,过去就去了,难道你真要与为父置气一辈子不成?”
崔九贞垂下眼帘,并不作声。
“父亲这些日子想了许多,从前确实忽略了不少事,导致你们……你处于那等境地,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父亲错了!”
崔恂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父亲说的对,他的确不是好个父亲,以为给了子女最好的那就是好。
殊不知,真正的好是保护。
看着他低落的模样,崔九贞总算舒服了不少,他越难受,她就越舒服。
为了原主,也为她自己。
“父亲也许还不知道吧!”崔九贞靠在椅背上,嘴角上扬,“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温慧娴和崔元淑的嘴脸,她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步步设计的。”
“什么?”崔恂震惊地看着她。
崔九贞并不退缩,“我早就知道她们狼子野心,一个劲儿地想除掉我,代替我。”
说到这里,她轻笑一声,看向崔恂,“我又怎会给她们机会呢!”
崔恂恍惚,喉头滚了滚,“你,受了委屈,为何不跟父亲说?”
“说?我说了父亲就会相信吗?您那般相信温慧娴,觉得她对我好,一心为我连崔元淑都不顾,又怎会相信她想害我?”
“为父……”他哽咽了声。
只觉得心中的难受要将他淹没。
他错了,真的错了,原来自己的女儿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承受了那么多。
是他无能,是他害她担惊受怕如此之久。
崔九贞叹了口气,她从不后悔自己做的,对崔恂也问心无愧。
“父亲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她靠在椅子里,面上有些许疲惫之色。
崔恂眨了眨眼角,道“为父从前做的不够好,可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不让你受委屈,受伤害。”
他起身走到崔九贞跟前,屈膝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贞儿能不能原谅父亲,再给父亲一次机会?”
这些日子,女儿不理他,不过问他,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
崔九贞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她想起第一回见到的崔恂,那时候还像个三十来岁的模样,极为俊秀儒雅。
不过这两三年的功夫,不仅蓄了须,眼角也多了些皱纹。
现下这般殷切地请求自己的女儿原谅,平心而论,他的确爱自己的女儿。
但,却没有做好父亲的责任,偏听偏信,才导致了原来那般结局。
她没有资格替原主原谅。
深吸了口气,她看着崔恂道“我不能原谅,父亲的质问对于我来说就等于背叛!”
崔恂闻言,眼中黯然,尽是满心凄苦,他红着眼眶努力扯了扯嘴角。
“这、这样啊!也没关系,父亲还是会……”
“不过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崔九贞撇开脸,淡淡道“您努力做好一个父亲,我努力做个好女儿。”
崔恂愣住,随即扬起了大大的笑脸,激动得手都在颤。
他忙点头,“好好好,咱们重新来过,为父一定做个好父亲,一定!”
因着开心,他不由地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又是问这个又是问那个的,小心翼翼又热切。
崔九贞看着他,明显感觉到心中有什么散去,遂也弯了弯唇角。
外头,谢丕带着太子站在廊下,白雪皑皑,天光正好。
府里两位主子僵了不少日子的关系一缓和下来,下人们也松快了不少,尤其是前院伺候的梁管家,总算松了口气,
转眼,年关将至,崔家杀了两头猪,祭祀过后,猪肉便被做成了各色各样的美食。
由崔九贞指导着,一盆盆拳头大般的狮子头,肉饼一锅接着一锅出来。
连东苑的锦衣卫们都忙的脚不沾地。
其中一部分送到了宫里,另一部分送到了谢家,温家。
据闻那几日崔家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儿连隔着巷子的别家都能闻到,就更别提整日卤着的猪下水和牛肉了。
崔九贞是要回谢家过年的,虽舍不得老太爷,但也只能多弄些吃的哄哄了。
腊月二十八这日,太子才回宫,又从崔家带了不少卤味儿,一路回到宫里直奔东暖阁去。
朝中虽已放了年假,但皇帝每日仍旧会在东暖阁坐着处理些堆积的事务。
见到太子过来,他很是高兴,搁下了折子让他到跟前,“怎么拖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你母后派人去催好几回了吧?”
太子眸子微闪,抱怨道“谁让府里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儿臣也想走,可肚子它不同意啊!”
果然,皇帝闻言笑开了,“哦?你又吃了什么好东西,可带回来了?”
“那是自然,儿臣有好东西怎会忘了父皇和母后。”
太子拍拍手,遂见刘瑾带着内侍提了两个大食盒过来。
皇帝闻到香味儿,立即双眼一亮,摸着他的脑袋又是好一顿夸赞。
“好了,你先去你母后那儿请安,她近日因着几个宫女的事儿,心情不好,你多安抚安抚,待父皇处理完手上的事便过去陪你们用饭。”
“是,父皇!”太子垂下眼皮应喏,只得先行离去。
坤宁宫内,一道虚弱单薄的身影趴在地上,浑身上下已经没几处好地方了。
连地上也染了不少血。
张皇后冷眼瞧着,想起自己娘家两个姑娘,咬牙道“本宫倒是不知道,你年纪轻轻,手段既然这般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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