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大乘轩时,狄桓曾自报了家门,原本他并未太过在意,毕竟自己当时好好秀了把肌肉,哪怕真有筑基修士想要占便宜,估计也要好好地掂量一二。
“只是没想到真有大聪明,估计是认为我使用某种秘法,消耗严重,因此才打算趁人之危吧。”
这样一来,当白仇一个鹞子翻身跳到院子时,对面几人便一言不发杀将而来,连双方实力差距都未看清,会如此愚钝,倒也说得通了。
于是乎,白仇就出了一剑……
嗯,反正据某位当事人所说,自己在出招前,已经是留了手的。
但从当时那通天的光柱来看,狄桓认为他是盲人纺纱——纯属瞎扯。
“没办法,自己认得兄弟,再怎么坑也……也得找个机会坑回来!”
颤抖着双手,狄桓一点点拨开瓦砾,想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完整的东西在,漫天大雪中他的背影,看上去异常萧瑟……
“咦?”
便在这时,他在废墟的下方,忽然感受到了一片空间。
掏出青云五行剑,狄桓将眼前的杂物尽数斩断,然后切开地基,果不其然,眼前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阶梯。
“有点意思,看来倒是自己误会了,那帮宵小来此恐怕是另有所图,此处看起来似乎有些年代了,也不知林厚知不知晓……嗯,估计是不知的,否则也不会如此爽快便将地契送出来了。”
思来想去,狄桓还是决定下去一探究竟,若是有什么重要的物品,大不了之后再还给林厚便是。
“狄兄,你家地下居然还有宝贝,不如一起去看看?”
“那不然呢?难得你还这么辛苦,给我省了挖地板的功夫。”
“呃。”
阶梯并不长,两人很快就到达了尽头,两旁的烛台中仍留有不少燃料,狄桓用控火术将其依次点亮,朦胧的烛光下,显露出一扇造型朴素的石门。
石门之上刻着许多的符文,乃是某种用于隔绝神识窥探的禁制,只是在白仇刚才的一击中,似乎受到了损毁。
“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误打误撞?”
石室内的陈列十分简单,一张木质的矮桌,一个摆放整齐的书架,外加一张蒲团,仅此而已。
书架上的典籍,其油墨基本都已氧化发黄,内容也即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有矮桌上放着的一本名为《栎卯乡记》的薄薄册子,倒像是用特制的纸张编扎而成,手感颇为柔软。
狄桓将其拿起,随手翻看了几下,倒像是一本普通的游记。
可狄桓在仔细凝视“栎卯”二字时,却是眉头一挑。
“走吧,只是间普通书屋罢了,待我之后通知原先屋主,让他来认领一下这些典籍。”
“城里的巡查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我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待白仇离开了石室,留下狄桓一人在此,他不禁叹了口气。
那一剑之下竟是无一活口,他可没法从死人嘴里问出消息来。
“栎卯乡、栎卯……我看倒应该是乐柳乡才对,只是为何会在此处见到这个名字?”
狄桓摸索了一下手中的册子,沉默良久,方才将其收回了储物袋。
……
凤口城,大钟驿站。
这里乃是全城大小商会装卸货物的地方,往来之间马车川流不息,其中货物大部分都将运往港口。
凤口城往东二十里,便是港口,沿江而下不出三四个时辰,便可自江入海。
隔着大中驿站一条街外,有一家颇具规模的茶楼,唤作雪安阁,各商会的掌柜们,往往在等待货物完成准备工作时,便会来雪安阁歇息歇息。
貌美如花的侍女托着茶点,来到了茶馆二楼的包厢前,向里面问了声好。
推开门后,只见眼前一屋子人,坐的是满满当当。
在墙角边有几位从隔壁搬来了椅子坐着,表情稍显紧张,他们论起资历来,与中间圆桌上的那些人比,有着不小的差距的,当然,即便如此,这几位却又是比在楼下大厅吃茶的那些行商尊贵了不少。
如此一来,一桌宴席,三六九等倒是分的细致。
圆桌的主位之上,显露出章鸿天的身影,此刻正与面前的一小盘乳鸽较劲。
每每开会以前他总要先吃上这么一盘,才会说话,一是为了给后来者留些方便,二则是因为这雪安阁的乳鸽烤制得确实不错,久而久之变成了他的习惯。
商人里大多是凡夫俗子,此刻都噤若寒蝉地缩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即便侍女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茶点,连杯中茶水也因为变凉换了好几回,依旧是没人动筷。
只因为这次章鸿天细嚼慢咽,吃的比以往都要慢。
于是乎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章太爷今天心情很是不好,就连平日里爱吃的酒食,都嚼的不顺口了,也不知是谁那么大胆,触了他的霉头。”
时间久了,自然有人坐着不舒服,就要动一动换个姿势。
如此细微动作便能看出各人的资历来,桌上的人一个个跟雕塑似的,都是在用暗劲慢慢地往外挪,墙角那些就不行了,例如此时一个样貌年轻的商人,一时动作有些大了,好巧不巧地屁股离了椅子。
——噗!
一道闷响,
众掌柜听了没人敢笑,都是冷汗直流,那放屁的小生更是脸色煞白,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当啷。
章鸿天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瓷盘发出了轻响,像把重锤似的砸在各家掌柜的心头。
有人偷偷瞧了一眼,那乳鸽还剩下一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你们自个心里有数。”
“好比说这碗米,上个月,它还是一斤卖三块,现在的价格是多少?赵掌柜,你能给大家说说吗?”
同福粮庄的掌柜赵飞,听到这话,不由得拿出手巾,擦了擦自己胖脸上的冷汗,陪着笑说道。
“章太爷,您这话多生分,我们在坐的不少人,还不都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像以前那样,叫我阿飞就行。”
“阿飞已经死了!!!”
章鸿天一声怒喝。
木质的房梁,都被这吼声震落了不少灰尘,掉在众人头顶,没人敢去擦。
楼下大厅里吃茶的几个小掌柜,被吼声吓得手上一抖,茶水撒了一桌,他们自是心里有鬼,本是想来探一探章鸿天的口风,现在倒也顾不得了,结了账匆匆离去。
包间里,章鸿天瞧着众人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面前的餐盘,沉默了一会儿,出手把有肉的那一半切除,只留下全身残羹剩骨的一盘,推到了赵飞的面前。
“吃下去。”
赵飞不敢拒绝,在同行们同情而恐惧的目光里,取下一根鸟骨头,放在嘴里嗦着,脸上依然带着促狭的笑容。
一时间,包厢中只剩下赵飞的咀嚼声,茶楼的大厨们将乳鸽料理得很好,便是骨头也可以轻松咬动。
“好吃吗?”
待赵飞不多不少吞了一半下去,章鸿天才轻声问道。
赵飞知晓老爷子最讨厌阿谀奉承,因此在他面前不敢说假话。
“嘿嘿,没、没有多少味道。”
“哦,你也知道,别人吃过的残羹是没有味道的,但是自上个月起码头有多少船,是装着你同福粮庄的米,运往海外的七岛?又有多少船,里面放着你们这帮人的全身家当,娇妻美妾?”
章鸿天叹了口气。
“我来说这话或许有些不妥当,毕竟你们中不少人,都知道我也是七岛出身的,但是在你们大部分人还没出生的那个年代,东海沿岸,别说经商,能吃饱肚子,都算不错的了,打退了魔修却没有饭吃,饿死或者被魔修抓去炼药炼器,对一般民众而言相差的不大,都是死路一条。”
“七岛呢,风调雨顺,不说有良田万顷,起码也是顿顿有鱼有肉,可装着七岛粮食,前来东海的船,又有多少了?他们不缺你的粮啊!赵飞!但你为何还要送呢?!”
——啪!
送餐的侍女听到动静进来,恰巧撞见章鸿天正在怒吼,吓得失手将一旁的花瓶打碎在了地上,顿时立在门口左右为难。
还是茶馆的掌柜眼疾手快,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将侍女拽了出来,嘴里慌忙解释。
“不好意思,章太爷,她是从外地的来的,不知道咱这儿的规矩。”
“唉,这天冷了,城外的人要进来过冬,却发现城里头的拽着大包小包要往外逃,人都要走光了,哪里还来得规矩?”
说罢,自己也有些心烦意乱,挥了挥手,让众人动筷。
“我以这商盟盟主的身份,最后给你们下一道命令,这剩下的粮食物资,不许再往外送,我大乘轩按着市价一并收了,除此之外,年前最后一次运往函谷关的物资,你们该出钱的该出力的统统不能少了,把这些事情办完,是走是留,由你们自己决定!”
在章鸿天的注视下,各家掌柜完成了这味如嚼蜡的一餐,纷纷起身告别,赵飞是跑得最快的一个,最后,偌大的厅里,只有两人留了下来。
一个是大钟驿站的站长林犇,另一个就是之前不小心放出屁的小子。
“章太爷,刚才我一时没控制住,实在对不起!”
“我记得你,徐家的大儿子,回去和你的老爹说清楚,若是自己不想来参加聚会,也不必为难自己的子女。”
徐家长子听了这话,脸色有些黯然。
“回太爷,我爹他……他在两周前,已经病逝了,临行前特意嘱咐我,若是太爷有什么吩咐,我徐家,一定要不惜一切鼎力相助!”
章鸿天顿时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