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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一缕阳光照射在京城北面的空地上。深秋的清晨凉意袭人,城头有了士卒的人影。
「那是什么?」士卒揉揉双眼,不敢置信的大喊。
「靠!」什长倒吸一口凉气,呆呆地看着前方。
十丈高的土塔默默矗立,品字形的三座相邻相伴。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什长突然大叫一声:「京观!京观!」
城头士卒们都趴在城墙上颠足翘望,十万颗人头混以生石灰、泥土,筑就三座十丈高的京观!
城中沸腾,无数人冲上城头,看着城外高高的京观,议论纷纷。有说太过残忍,却被身边人驳斥;有人叫好,却也有人言说应防大疫。
消息很快传进紫禁城中,嘉靖得知后,久久不语。半晌才长叹一声:「朕不如也!」
不一会九大卿和阁老们鱼贯而入文华殿,嘉靖端坐在宝座之上,神情萧瑟。
夏言头一个开炮:「启禀陛下,翼轸军尽歼十万朵颜三卫,并筑三座高达十丈的京观。」
嘉靖点点头:「朕已知晓,夏大人有何想法?」
「陛下!叛军此举太过残忍,简直是暴虐至极!朵颜三卫本应朝廷征召而来,被叛军歼也就罢了。可,可叛军竟然鼓动无知刁民,将十万之众当做牲口阉了!这已经是骇人听闻,却出尔反尔非刑处死十万众,首级砌成京观。大明万国来朝之胜景,和祥之氛围,都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马文升咳嗽一声:「夏大人,老夫请问,顺义百姓惨遭荼毒,县令邱宝成投告无门,可否算得盛景?吴王和陛下本就是兄弟,挣的是名分,却不是将视为臣民,这一点夏大人要知晓。老夫以为吴王此举毒辣,一来断我外援,二来收买民心,该如何应对,这才是根本,而不是什么骇人听闻!」
嘉靖看看夏言,心中给这个家伙下了定语:腐儒。杨廷和心中痛快,嘴上却不能说,干脆报喜算了:「陛下,宣府军已经南下,除留守两万人以外,十五万铁骑不日抵京!」
「哦?」嘉靖终于绽放笑容:「领兵的是谁?」
「悍将张德成,宣府总兵;悍将马长贵,宣府副总兵,皆是能征惯战勇猛之士。另有大同总兵曹雄提兵十万,前来勤王。陛下,二十五万大军啊,吴王叛军连十万都不到,三个打一个还打不赢吗?」
嘉靖终于开怀大笑:「哈哈!祖宗护佑,若是吴王肯坐下来谈谈,朕可以法外施恩!」
这倒也是办法,马文升频频点头,笑着说道:「杨大人和吴王有旧,即使谈不下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杨廷和刚想拒绝马文升包裹着蜜糖的毒药,嘉靖却是拍手叫好:「好!马大人说的好!杨大人,你乃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若是成功,朕,朕以为可以封公!」
真踏马不要脸,这是嘉靖嫌杨廷和军权在手,和马文升演的一出双簧。杨廷和差点就给嘉靖跪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老子不伺候了行不行?
最终还是文人的风骨占了上风,杨廷和躬身下拜:「臣,遵旨!」
杨廷和和华侯伟确实是老相识,出京的杨廷和没遭受什么刁难,一行十几人顺利的来到通州。
当杨廷和见到华侯伟时,却是禁不住心旌摇曳。华侯伟正在和一个老汉蹲在凳子上吹牛皮,看样子就根本不象什么一国之君,反倒是像极了一个俊俏的庄稼汉。
华侯伟从凳子上跳下来:「白老汉,老子这里有客人,等会办完事再吹牛!」
杨廷和看着已然成长起来的华侯伟心中怅然,挤出一个笑容,抱拳:「吴王殿下别来无恙?」
徐承重在一旁拧眉怒目:「杨廷和!这是当今陛下!」
华侯伟摆摆手:
「朕不是他的陛下,就不要难为他了!来,杨老师,陪朕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荫小道上,两旁的稻田已经收割,留着一垄一垄的断茬。华侯伟突然笑了起来:「杨老师啊,怎么不敢和朕并肩而行?」
胸中傲气勃发,杨廷和快步和华侯伟并肩:「怎生不敢?吴王,收手吧!」
「哦?杨老师,你有何本钱说这样的话?是谁给你的勇气?朵颜三卫?不好意思,朵颜三卫已经是刀下亡魂。宣府军?呵呵,你以为刘瑾在哪里?大同?曹雄?哈哈,一肚子草包而已,能不能打得过钱宁还是另一说。城中的五城兵马司,不用朕说,杨老师心中有数。那你来告诉朕,凭什么?」
「呃,诚如殿下所言,朝廷确实无兵可派。不过民心向背」
「民心?哈哈,你是说城墙上的大老爷,还是说城外的黎民百姓?杨老师,泥腿子多,还是大老爷多?」说到这里,华侯伟漫不经心的摘了一朵牵牛花,放在鼻尖轻嗅。
杨廷和沉默了,半晌也掐了一朵野花,在手中来回搓动:「殿下,你叫一声老师,杨某感激不尽。不过道不同」
「哪个道?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道?」华侯伟转过头来,一双眼如电如剑:「杨廷和,朕的皇位原本唾手可得,连我哥朱厚照也争不过朕,为何朕不取?还不是大明已经日薄西山,一个皇帝不足以力挽狂澜?你在朝中应当知道,黄册上的土地已经减半!去了哪里?还不是那些诗书传家的老爷们?是,皇家离不开大老爷的支持,可你们太贪了!朕为何拼死拼活朝着海外开拓?还不是多打点地方,给百姓一点容身之所?」
杨廷和再次沉默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冠面堂皇的那些话还是算了。
华侯伟摇摇头:「杨廷和,文官和皇家本就是一体两面,一条线上的蚂蚱,不可能分的开。朕把机会给你们,你们还有机会像从前一样,既富且贵。朕只强调一条,给百姓留条活路。」
「殿下,杨某不敢苟同!」杨廷和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酸涩,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信:「文官,嗯,诗书传家者并未残害百姓,殿下」
「打住!杨廷和啊,你说的你信吗?规则都是文官订的,都是有利于诗书传家的大老爷,你让百姓还得承认没有遭受残害?你怎么说得出口?」
「殿下!杨某之心日月可鉴」
「呵呵,好,既然你铁嘴铜牙,那朕来问你。」
「殿下请说」
「为何百姓见官要跪,为何诗书传家者不跪?朝廷什么时候定下这样的规矩?你翻翻大明律,有吗?举人不纳粮,呵呵,谁定的?没人!太祖只是说确有家贫者,才可免其钱粮!怎么现在是个举人就要免?秀才中举就发财,不就是冲着这一条的?」
杨廷和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华侯伟也不为己甚,摇摇头:「杨廷和,你是个聪明人,朕也不糊涂。那些骗骗无知百姓的话,还是算了吧!」
「可文官操守」
「操守?焦芳是不是文官?刘吉是不是文官?杨廷和,朕这么说吧,天下的文官统统砍了脑袋,那绝对有冤枉的,可要是隔一个砍一个,那绝对有漏网的!贪腐谁也没辄,朕不强求,抓一个杀一个也就是了。可你们不该往死里逼百姓啊,不该扼杀朕给百姓找的活路啊,百姓有点钱,你们不是更有钱?干什么非要往死里逼呢?」
看着华侯伟痛心疾首的样子,杨廷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实在无法谈下去了,只好拱拱手:「殿下,杨某告辞!」
「等等!」
杨廷和站住,回头看着华侯伟平静地说道:「怎么?殿下想要留住杨某?」
华侯伟摇头:「朕可不是雷布雨那种卑鄙小人
!杨廷和,朕说两件事,第一,京城光复指日可待,你可联络尚有良知的官员,等着朕封赏」
「不必了,杨某不食嗟来之食。」
「呵呵,傻了不是?你就不担心朕祸国殃民,把大明带入不可测的深渊当中?」
「殿下,你的意思」
「留下来,做朕的反对派,朕已经想好了,成立一个议政厅,你担任议长,针砭时弊。」
看着华侯伟诚恳的面容,杨廷和心中一热,最后还是忍住,点点头:「多谢殿下器重,杨某,杨某也不知···唉,殿下,若是当年在江南之时,臣,杨某就跟着殿下,也不知···算了算了,杨某告辞!」
杨廷和心乱了,华侯伟意味深长看着杨廷和的背影,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大同总兵曹雄帅兵十万直指太原,钱宁已经离开,行至寿阳。宣府总兵张德成和副总兵马长贵,提兵十五万,已经南出紫荆关。
是夜,马长贵接到消息,派心腹接进一个人来。进了马长贵的大帐。来人一甩头上的毡帽,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来!
「大哥!你,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马长贵吃惊的抱住刘瑾,不敢置信眼前之人还不到五十岁。
刘瑾宽慰的笑了笑,拍拍马长贵的肩膀:「兄弟,难为你还认咱家这个哥哥。陛下一去,咱家的心就死了,能不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