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孙思邈告辞而去。
叔侄两人相对而坐,终于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自高季辅到潼关,一直忙于公务,两人还没来得及详谈过一次,高季辅只跟高士廉大致说了说高氏的处境,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高氏主枝现在是高熲一脉主事,可能给不了高士廉多大的帮助,这无疑让高士廉忧心忡忡。
他这一脉本就居于洛阳多年,与高氏主枝并不亲近,如今又是遇到这种情形,和他之前的设想有着极大的出入。
而且他身担重任,丘和等人都想让他在长安打开点局面,过后他们必然会陆续来到长安觐见,有高士廉在长安接引,会少去很多麻烦。
他们看重高士廉的除了他本人的才能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渤海高氏的名望,想着有了高氏作保,大家的长安之行都能顺利些。
潼关时听高季辅一说,对于高士廉而言无疑有如当头一棒,不然的话高士廉身体向来康健,也不会在此时病倒,多数还是心情郁郁所致。
现在高士廉昏昏沉沉的,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跟高季辅详谈一次。
“叔父是说他们现在还在押于大理寺,并未结案?”
高士廉年长高季辅二十多岁,一口一个叔父的叫着,让高季辅时有尴尬,但高氏是个大族,这种情况倒也不算稀奇。
高季辅脸色沉重的点着头,“堂兄他们罪名越来越多,上请结案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恐怕结局不会太好。
内情复杂,我也不晓得太多,只听说堂兄他们私通突厥,挪用户部钱粮等事证据确凿,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今未曾有个结果……怕是至尊有杀鸡骇猴之意。
咱们高氏已成众矢之的,家中嘱咐你去到长安后,务必谨言慎行,不然许就要受到牵连。”
高士廉愁眉紧锁,一层层的虚汗在额头冒出来,让他看上去很是狼狈。
头痛欲裂之下,高士廉真的是苦不堪言,却还不能停下思索,高季辅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拿起布巾给他擦汗,又扶着他半卧在榻上,嘴上则安慰着,“你也莫要如此心焦,大案已然落下,牵连不到什么人了,至尊对降人也颇为优待,以你之能,当不至于无官可做。”
这话说的,高士廉不由得苦笑一声,“俺现在哪还在意什么官位?那边有十余万人翘首以盼,俺这身上如山之重,哪敢懈怠分毫?”
高季辅无言以对,他年纪轻轻,身边又没什么拖累,对上愁眉苦脸,又病歪歪,年纪老大的侄儿,还真不知怎么安慰是好。
沉默良久,高士廉又道:“这次牵连的人是不是很多?高氏门户那么大,外面又有战事,怎么就落到如此地步了?”
高季辅有点头大,他和案情不沾边,得到的消息也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倒是千牛备身府的人跟他说了不少,还能拿来用用。
“也没牵连多少人,此案始于高恽那厮,酒后有浪荡之行,当街强要登上成国夫人车驾,嗯,成国夫人就是萧皇后,从晋阳南归长安,不久赐封成国夫人。
她与当今天子……交厚,案子落在长安令衙,之后很快就闹的大了,萧氏等群起而攻,堂兄被人攻讦,不久便被大理寺捕拿堪问。
后来闹的越发厉害,俺也不知那许多,只是咱们高氏在户部经营日久,许多人受此牵连,丢了官职,还有些也被牵连入罪,之外波及的人不多。
独孤氏的家主独孤修德暴毙在家,据说也是此案所致。”
高士廉咂摸半晌,道:“也就是说,除了我高氏,其他人未受多少波及,那为我高氏求情的人应该不少吧?
长孙氏乃我姻亲,就没有帮着说说话吗?”
高季辅咧了咧嘴,“长孙无忌现为长安令,大案正是发于此处,家主还让我转告于你,小心些长孙氏,他们没少在其中动了手脚。”
高士廉再次吸了口凉气,他对外甥外甥女可是不错,当年被贬往交州任职,他变卖家财,大多都给了妹妹,现如今看来……这是喂了狗了?
他眨巴着干涩的眼睛,愣愣的瞅着高季辅,心说你就不能说点好消息?俺病的这么重,听的多了气也要被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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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季辅其实也挺冤枉,他现在身上的事情可不少,忙前忙后到现在,身困神疲,还要陪着高士廉讨论此等关乎家族的大事,再这么折腾下去,他估计也要病倒了。
高士廉在那边则恨恨的嘟囔了一句,“长孙向来忘恩负义,不用去管他们。”
高季辅则又来泼冷水,“长孙顺德现为门下侍郎,位高权重,又得至尊信任,若想成事的话,到长安还是要去拜见一下为好。”
高士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若非病弱,直想起身给这个叔父两下子。
这时从人准备好了汤药送了进来,高季辅扶着高士廉喝了,许是药汤太苦,效果立竿见影,高士廉出了些汗,神气清爽不少。
高季辅又弄来些被子给他盖在身上,还是老法子,晚上出身透汗,病许就好了。
高士廉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高季辅也不再去另寻宿处,打算就在这里歇了,晚上说不定还能照顾一下侄儿。
高季辅躺下正迷迷糊糊的,外面有了骚动,隐隐听到呼啸之声,高季辅一下便清醒了过来,仔细听听,声音越来越大,高季辅有些惊了,跳起来便摸上了配刀。
看看依旧沉睡不醒的高士廉,心里暗暗叫苦,他娘的这是出什么事了,莫非降人反了?不应该啊,这都到华阴了,还有谁能闹出乱子?
正犹豫着是出去瞧瞧,还是在这里看住高士廉。
已经有人兴冲冲的进来禀报,大捷,大军已破虎牢,与骑军会师于荥阳。
高季辅听了松了口气之余,也是振奋非常,这半年多来捷报太多了,可他还是高兴,每一次捷报都是那么的振奋人心,人们渐渐看到了结束战乱的曙光,归属感进一步增强。
他转头看了看昏睡如故的高士廉,觉着还是不要吵醒他,毕竟这对于高士廉而言,应该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
捷报先一步来到了长安。
李破自然大喜过望,今年灭了萧铣,不想河南战事还能有此进展。
唐军破虎牢,曹旦领军南下许昌,这么一来,夏国二十余万大军便成了无根之萍,在寒冷的冬天里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河南战事一旦结束,扫平窦建德指日可待。
接到河南捷报之后,李破在太极殿中转悠了好几圈,冬天里还能有这样的好消息传来,说明了什么?
说明天命在我啊……李破直想仰天大笑几声。
…………………………
大唐元贞二年后半段,对于这个新生的王朝来说,无疑是丰收的一年,不但消灭了萧铣割据势力,还重创了窦建德。
而军事上的节节胜利,同样也稳固了政权,之后再要施行什么政策的话,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
比如说让贵族纳税,磕磕绊绊的推行到现在,引起了不少对抗,而随着统一进程的加速,就能顺理成章的继续深入进行下去,反对的声音也都被掩盖在了胜利的欢呼之下。
接着便是禁绝贵族们藏匿人口,当年文皇帝杨坚做此类事情,也是在灭掉南陈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强行推行下去的。
只不过李破要更进一步,想将贵族纳税这一条定为常例,而不是国库空虚时再朝贵族们去“借”。
李破满心欢喜的打着小九九回到了后宫,准备和皇后分享自己的喜悦。
只是他到清宁宫的时候,有人正在跟李碧哭诉……
阿史那天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缠着皇后,想让皇后答应不把自己送回突厥去,李破来了,她就换了对象来央求。
李破也不意外,这事拖了有些天了,九月里突厥传来消息,可汗身有微恙,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女儿们,把阿史那天香接回突厥王庭住几天。
此类的试探之举李破是理也不想理会,无非还是之前阿史那牡丹的提议的后续罢了,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年纪渐长,却不想将权力交回给阿史那子孙,于是便想自己寻一个身份贵重,足以让突厥贵族们无话可说的继承人。
天神之鞭和阿史那氏的血脉,无疑就有这样的资格。
阿史那天香如果还没有子嗣的话,她回到突厥,让可汗教导一番之后说不定还能被送回来,当然了,看女儿这么“不争气”,很可能会被换掉。
如果阿史那天香有了身孕,那么她回去突厥之后也就不用想回到长安了。
突厥来人入宫见了公主,可把阿史那天香给吓坏了,不管母亲有没有病,她都不打算回去的。
按照草原人的话来说就是公主已经忘记了天神的教导,再也听不得草原风声中的召唤,不想为天神的子民们做出牺牲了。
实际上则是,阿史那天香在南边待了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同时也断绝了亲情的牵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