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房玄龄不再打扰李大亮,高季辅休息,他们赶了很长一段路程,满身的疲惫,谈谈说说许久,都有些靠不住了。
房玄龄与两人告辞,高季辅没什么可说的,回京师之后,不管是回蜀中任职还是留在京师都由他们高氏自己决定。
房玄龄倒也觉着此人无论家世还是谈吐皆属不凡,有心结纳为友,只是初次见面,不知此人德行秉性,又不能长久相处,所以只能有缘再见了。
李大亮不会在长安县停留,明日一早就要运粮去潼关,不过他还得回去蜀中,回程的时候时间就不用这么赶了,跟房玄龄说他会顺便到长安探望一下公主,再来长安县寻房玄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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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玄龄踏着月色回到了城内,也没急着回自己的居住,找人打听了一下,府尹那边的洗尘宴也已经结束了。
京兆尹裴世清宴饮的主要是以楚王李智云为首的蜀中降人,当然了,也只是尽一下地主之谊,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在房玄龄看来,裴世清此举有些多余,可他也能理解,作为河东裴氏的阀主,迎来送往在所难免,多数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是给家族留下点香火之情。
只是房玄龄觉得这次府尹宴请的人有点不妥而已,这些人不是因为得罪流放的犯官,经过你的地盘可以顺势来点雪中送炭什么的。
他们是前朝的降人,有割据蜀中之实,尤其是李智云还是李渊五子,你在这里给他们接风洗尘,又接的什么风,洗的什么尘呢?
所以他认为裴世清造作太过,很容易留人话柄,远不如不闻不问来的好些,于是他便建议元朗早些脱身出来,人家裴府尹交朋友,咱们就不用去掺和了。
话也没办法说的太明白,他房玄龄也是前朝遗人,还是很有名的那种,在这种事上说三道四打的是他自己的脸。
元朗向来耳根子软,听得进去话,立即从善如流,只在那边露了露面就回去县衙了,房玄龄满意的不得了,这么听话的东家太省事了,只要别弄些幺蛾子出来,大家都能早点回长安去。
说起来长安故城别的倒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街道窄了些,房子破了些等等,但有一条却绝对让人无法忍受在这里长久居住,那就是夏季里,长安故城污水处理的问题。
到了夏天,长安故城里污水横流,味道极其威猛,而不管春夏秋冬,长安故城的人们都要去城外取水,一天两趟,好似少室山上的和尚似的。
城里的水源早已不能饮用,这也是文皇帝杨坚要建造新城的主要原因,其实十几年间,大家都在建议将长安县治挪出长安旧城。
将长安县和万年县合二为一的呼声也是不绝于耳,而且文皇帝时也确实做过此类打算,县治变幻了好几次,大业年间改动更加频繁。
直到李渊登基,长安县和万年县再次分开,主要考虑的是战争的因素,而且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愿意长安旧城整个荒废下来,那太可惜了。
所以不管环境怎么恶劣,长安县治和京兆尹的治所都设在了旧城这里。
有了这些原因,房玄里哪里愿意在长安县久留,只想着能快些回去长安,而且他家那婆娘也将临产,让他分外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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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玄龄径自去了县衙,在县衙后宅见到元朗的时候,人家正在自斟自饮,见房玄龄来到,立马高兴的将房玄龄让进来,张嘴就是,“独饮无趣,正缺友朋,先生来的巧,正好陪我饮上几杯。”
房玄龄也不拘礼,搓了搓手坐到榻上,“开春了,天儿还是冷……县尊饮的定是好酒,下官也喝几杯暖暖身子。”
元朗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吩咐下人再去弄两个菜上来佐酒,接着跟房玄龄说道:“那边忙的怎样了?先生也是的,上面又没催咱们,你这跑前跑后的紧着张罗又为的哪般?”
房玄龄就笑,他自然晓得元朗想的是什么,设立折冲府其实就是尚书省派下人来跟地方争权,地方上的官吏自然不会待见他们,房玄龄热情高涨,有吃里扒外之嫌,这是遭了埋怨了。
“县尊身在长安县任上,地近京畿,实属要害,怎可以普通县令自居?朝廷设立折冲府乃当今一等一的大事,第一个就放在咱们这里,占了近水楼台之势而已。
咱们做的好了,便是为天下之表率,有功于社稷,做的不好……县尊怕是要另换一处为官了。”
元朗与他碰了一杯,饮了之后道:“先生莫要危言耸听,俺也寻人问了,朝中确实重视,可要说有功于社稷也是过了,你也说了咱们长安县乃是要害。
先生算算咱们的府兵人家有多少?冬天里我看了看,隋时是一千二百户,李渊时是一千八百余户,都召集起来差不多有三四千人。
现在呢,一个折冲府才八百人,其余尽都恢复民籍……对咱们县里的好处不言而喻,可这什么折冲府分量也就轻了许多。
之后全天下要设多少折冲府?还显得出咱们来?照我看啊,所谓折冲府也不过是仿照前隋镇军而立,只不过府兵自己还要耕种田地,自筹一部分粮草军械罢了。”
房玄龄被他逗笑了,这番话说的有道理吗?自然是有的,他们的消息都很灵通,像设立折冲府这样的大事,其中前因后果都瞒不过他们。
可对折冲府设立之后的作用与意义朝中众说纷纭,也没个定论,只是朝中重臣们大都同意此议,也就说明了它必然有其可取之处。
元朗的切入点选的很独特,他觉着折冲府的兵额少了,用处也就小了……
房玄龄便觉着和说笑差不多,李渊在时,各地军伍加起来约有五六十万人,记录在册的府兵人家很多被连续征用,死的死,逃的逃,所以县中的兵籍如同虚设,早已做不得准了。
此次设立折冲府,怕是也有重新梳理府兵兵籍的意思,定的兵额越少,越是说明皇帝以及朝中重臣们向治之心有多坚定。
可以说,房玄龄的见识非是元朗可比,眼前的利益,长远的打算他都能看的八九不离十,却也不与元朗争论,那太没必要了。
元朗说的最有道理的是最后一句,以后折冲府的数量一定不少,显不出长安县什么,所以对于长安县而言,折冲府在此试行确实没房玄龄说的那么重要。
两个人在一起不缺话题,长安县和长安令衙门差不多,大事小情一大堆,有时弄着弄着就跟一些贵族扯上了关系,实在令人头疼万分。
以前长安县令是长孙无忌,秦王李世民的舅兄……元朗也是差不多的身份,可见大家想法都差不多,不管大舅子还是小舅子,信得过之外,背起黑锅来也都是一等一的给力。
元朗比长孙无忌强的地方在于,他在云内的时候做过云内县令,对县务极为熟悉,又有房玄龄辅佐,再加上他本身的身份,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他和长孙无忌相比面临的情况也大不相同,李渊入主关西的时候众人称颂,几乎夹道相迎,那是关西人的自己人。
李破则是打过来的,在关西根基浅薄,立足未稳……表现上就是在治理地方的时候,一些人有所倚仗之下不太驯服,难免磕磕碰碰的。
长安县中给元朗出难题的人很有那么几个,今日里报说丢了耕牛,明日里又来说有人偷人……这还是冬天里,等到天气再暖和一些,便极有可能为争夺水源,田地的边界等事而发生争斗。
闹出些人命来也十分正常,稍有疏忽被人抓住把柄就可能把你给赶走,皇帝的妻弟灰溜溜的被人弄下了台,那元朗也可以去抹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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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谈到这些的时候,倒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
元朗曾经管理过突厥降俘,十几二十万人散布在云内草场上,最后在他治下不也“好好”的?
房玄龄人家则是有切实的办法,“今年谁若闹将起来,县尊也不必烦恼……户部一直在清查田亩,户籍等事。
我问了问,去岁报决的人少是地方初定,户部的人怕激起民乱,所以放轻了手脚,今年则不同了,大局已定,人心渐安,再有人不识时务,京师来人就不会再容情了。
据说户部已经提请尚书省,今年派人出来凡遇阻碍,皆要从严重处……咱们县中那几家不听劝的,不如趁机报上去……
县尊与苏尚书有旧,他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吧?”
元朗叹了口气,抱怨道:“太麻烦了,俺在北边的时候,谁得罪了俺当即也就处置了,哪像如今这般还要报来报去……哼,便宜了那些贼子……”
房玄龄嘿嘿一笑也不去管他,元朗那“辉煌”的过去他倒也打听了一些,然后便觉着自己的最大职责就是别让这位犯糊涂,去做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其他的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