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表比薛元敬还要年轻一些,典型的关西世族子弟,看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时常总会不知不觉间流露出几许彪悍。
他的父亲是前隋左武卫将军窦袭,如今已殁,窦文表是其独子,现在掌了门户,又被荐为起居郎,仕途一片大好。
刚刚上任的他得了伯父们的叮嘱,行事比较小心,每次录完起居注,都会让皇帝亲自过目删改,明显不如薛元敬大胆。
这会他有些不明所以,挪着步子凑过来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孙伏伽在旁边看了,顿时便有了参这厮一本的冲动。
李破把奏章推了推道“明春,扶风长公主要代我回乡祭祖,窦氏是扶风望族,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卿觉得由谁随侍左右合适呢?”
窦文表谨慎的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沉吟半晌道“族兄奉节自小养于扶风,如今任职羽林军司御率,明年即将出任陇西郡尉。
奉节为人忠直,熟知人情,族人尽都敬服,窃以为让他随扈于长公主身边,应能尽职尽责,不负陛下所托。”
李破点了点头,羽林军出身,还算合适,随口又问道“他父亲是哪位?”
窦文表老实的答道“回禀陛下,族兄是臣伯父兵部窦侍郎独子。”
“原来是窦士则的儿子,那就是他了……”
窦轨这人李破对其印象不错,头一次见的时候,窦轨躺在床上差点没去见了阎王,养好了伤便自投效。
那两年在外为大军粮草奔走来去,很是出了些力气,却没听到什么怨言,和尉迟恭,徐世绩等人都能说上话。
为人上比他那个鼻子长在脑袋上的弟弟要踏实的多,教导出来的儿子应该也不差吧?嗯,过后见一见也就是了。
妹子远行,当哥哥的就得操心一番,尤其是妹子也不很省心的时候,他就更得关注一下。
…………
“诏左武卫大将军徐世绩,左御卫大将军王智辩,左骁卫大将军张士贵,左监门卫大将军庞玉回朝述职,给他们两个月,整顿军务,天气暖和些再回京不迟。”
到了元贞六年,把各处的大将军们召回来是朝廷的头等大事之一。
折冲府设置的差不多了,增设各处军镇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唐初的军事架构和前隋大体相仿,以府兵为依托,镇军为常备军守卫各处边塞,要害,一旦有大的战事,便招募府兵参战。
就是中间多了一个折冲府,让征召府兵时更加便捷有力,加强了对府兵的管制和操练,尤其是在军律上更是严格,成军之后会比前隋征召的府兵更有组织性。
当然了,这也是中央集权的一部分,从折冲府这个层级增加对卫府的控制,削弱各个卫府的兵权。
朝中则是以兵部为主,对卫府进行牵制。
这是李破考虑了许久,再和臣下们商议多时定下来的,没有撤销卫府,是因为他想保证军队的战斗力。
不能像后来那样,为了稳固皇权,把能征惯战的大将军们闲置起来,甚至融入到文官体系当中。
大唐还有许多仗要打,久经战阵的将军们无疑是军队最为有力的支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嘛。
而既想让军队有强大的战斗力,又不能让大将军们在军中的威望过高,这也是历代王朝最头疼的问题之一。
名将辈出的前隋其实非常有借鉴的价值,只是杨广这厮个人能力太强大了,让人对前隋的军政诸事皆都存疑而已。
…………
散骑常侍刘正友执笔为诏。
他出身渑池刘氏,师从河北名士卢思道,前隋时当过著作佐郎,在洛阳才名颇显,据说是不愿为王世充草拟伪诏,才逃到了长安。
这就是长孙顺德荐上来的人物……
等诏书呈上来,李破看了看,当即皱眉道“字里行间要隔开,上任多久了,竟然还是如此,用心没有?”
啪的一声,他已把诏书扔在地上,看着脸色苍白,腿一软便拜伏于地的刘正友,怒道“散骑常侍,侍奉左右,这点小事还要朕亲口告诫?
长孙顺德也是老眼昏花,怎么荐了你上来?
哼,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这话说的太狠,殿中一下就变得鸦雀无声。
刘正友灰溜溜起身回到座位之上,中间差点还摔了一跤,重新起草了一份诏书,因为害怕的缘故,字迹差了许多,竟然还差点把墨汁滴落到诏书之上。
李破拿过来瞅瞅,又皱起了眉头,也没再责怪刘正友,只是令另外一位散骑常侍主笔,显然是非常的不满意。
刘正友此时已是面若死灰。
孙伏伽看不下去了,凑过来低声道“还请陛下息怒,诏奏之事皆有成规,若无违制,陛下怎能牵罪于臣下?”
李破斜着眼睛看过去,“这么说来,是朕的错了?”
孙伏伽并不畏惧,甚至情绪上都没有多少起伏,李破暗自点头,只这份气度可就把魏玄成比下去了。
“陛下为天子,天子又怎会有错?只是习惯使然,毕竟未成明诏,之后尽可依制改之,不必动无名之火,以免让臣下失措之间,误了大事。”
李破想了想,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卿所言有理,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太极殿乃天下所系,更应遵制而守,为天下典范才成啊。
年关之际,难免虚火盛强,是朕的不是,卿等莫要慌张,就用刘卿所书发诏即可。”
短短几个回合,一副善纳人言的形象便一下建立了起来。
孙伏伽欣慰的躬身一礼道“陛下英明至此,臣等之幸也。”
李破摆了摆手,“幸与不幸谁又说的好呢,人们常说伴君如伴虎,呵呵,你们这些近人可要小心一些了。”
孙伏伽愣住,这何止是伴君如伴虎,老虎想要吃人的时候,大家还是猜测的出来的嘛,您这想的是什么,俺可没多少头绪。
长孙顺德之前荐了好多人到门下任职,刘正友就是其中之一,孙伏伽想了想,不由觉着长孙顺德身上的担子很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