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禹先顺着阿姐的意,声讨了宇文氏一番,什么秉性凉薄,忘恩负义之类的话,顺口也就说了出来。
实际上呢,宇文氏跟兰陵萧氏的恩怨由来已久,北周宇文氏灭南梁,后又立萧氏子孙为西梁之主,直到文皇帝杨坚伐南陈之前,顺便取消了西梁萧氏的帝号,取萧氏一族入长安,兰陵萧氏才彻底成为了隋臣。
兵戈相见那些年,两家就是世仇大敌,一起归于前隋之后,可以说在萧氏面前,宇文氏的人总要有一些优越感。
宇文氏大多自称是鲜卑人,其实他们是匈奴种,在辽东地区活动的时候,融入了鲜卑诸部当中,成为了鲜卑一族的支系。
到了西魏年间,宇文泰奠定了关西世族的基础,宇文氏一下就发展壮大了起来。
宇文述一支就是宇文泰的子孙,他们也正是宇文氏的主枝,只是他们比较松散,借势而起之后很快就走上了下坡路。
文皇帝杨坚登基之后,把宇文泰的子孙弄死了不少,比如说宇文述的父亲宇文盛就是被杨坚所杀,改朝换代嘛,倒也不算稀奇。
萧氏和宇文氏那是国仇,同殿为臣之后也不很对付,如今又添一桩恩怨,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年头抛妻弃子以求富贵的人多了去了,宇文士及才从哪到哪,只不过宇文氏渐呈败落之势,朝中高官当中,几乎已经见不到宇文这个姓氏。
如今一眼望去,也就是中书侍郎宇文士及,还有外面的宇文歆,宇文镬兄弟还算显眼,这就是关西大阀宇文氏的现状,很有让人上去踢上两脚的冲动。
而在文皇帝杨坚当政时期,宇文氏更是被按在地上一顿摩擦,光宇文泰的直系子孙被杀的就有上百人之多。
说话间,萧禹看了看神情落寞,一言不发的甥女,心里也渐渐恼火了起来,心里暗骂宇文士及真不是东西,便示意阿姐将甥女支开,也好说话。
萧氏心领神会,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记得去后园修剪一下花草,别总是在屋里闷着。”
等杨毓走了,萧禹才直言道:“宇文氏已大不如前,也正因如此,一个门下侍郎足以让人鼎力维护”
萧氏笑笑,看着萧禹道:“阿弟言重了,我也没想怎么样他,只是不想在长安见到他而已。”
萧禹捋了捋胡子心说,那厮刚晋门下侍郎没几天就被赶出京师,估计得吐血三升,若是终身不得回京,那贼头贼脑,见风使舵的宇文三郎非得郁郁成疾不可。
“阿姐莫急,若只赶他出京,此易事尔,弟有三策可以成事”
萧氏摆了摆手,“少来这些,我又不是皇帝,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便了,只是出口气罢了,你一个中书令如此大材小用,我也很过意不去呢。”
听了这貌似讥讽的话,萧禹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知道阿姐不满意他的吞吞吐吐,无奈的笑笑道:“第一阿姐可直接向至尊进言陈情,至尊应无不准”
萧氏的目光一下锐利了起来,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白皙的面庞上隐隐透出了些红晕。
萧禹一瞧乖乖转了口风,“嗯,此为家事,所谓家丑不能外扬,是七郎说错话了,那就不如让大女另择良人。
一来可解其心结,后半生也能过的顺遂一些,二来那厮乃负恩薄幸之人,羞他一羞,他还哪有脸面立于朝堂之上?俺再寻人去与他说话,估计他自己便求请外放了。”
说完萧禹羞愧的低下了头,一个中书令想出如此阴损主意,避重就轻也就算了,主意也偏于下作,确实应该羞惭一下。
可作为母亲的萧氏倒觉着这个主意还不错,这些年战乱不休,关西女儿丧夫的不少,纷纷改嫁之下已成为长安贵族一景,名节之说在当世,尤其是贵族中间,并无多少市场。
但思忖良久,萧氏还是缓缓摇头道:“大娘心事未了,还是等两年再说吧,再说宇文家的贼子,向来脸皮厚如城墙,什么腌臜事都做的出来,还怕这点羞辱?”
萧禹砸吧了一下嘴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萧氏女另嫁倒是不愁没有人家迎娶,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于是萧禹又道:“即是如此,那阿姐就耐心听七郎说说朝中之事吧。
宇文三郎以降人之身而晋高位,是受了门下侍郎长孙顺德举荐,其中出力的应该是户部侍郎段纶,他与宇文士及向来交好。
长孙顺德嘛,其人跟封伦争侍中之位不成,便想与宇文士及相联,共抗封伦。
封伦那人机巧百出,在至尊面前甚得宠信,一直不动声色怕是因为朝中举措频出,他又刚晋侍中之职不久,不想让至尊以为他不能容人而已。
其实只需给封伦递上刀剑,他自然便要向人发难”
萧氏做了十几年的皇后,对朝中这种党同伐异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此时微微点头道:“这么说来也就不用做什么了?那你还出那些鬼主意作甚?”
萧禹苦笑一声道:“至尊的性情阿姐应该晓得,向来量才而用,不然工部尚书云定兴那样声名狼藉之人又怎会还在其位?
宇文三郎颇有才干,又出身宇文阀嫡支,即便私德有亏,至尊应也不会因此事而轻罢其职,不然的话,以封德彝之为人,早已借此生事,把他赶出门下了”
说到这里,萧禹顿住,其实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朝臣们的千言万语,说不定也顶不上阿姐的一句话,只要阿姐在皇帝面前表露出不喜宇文士及为人的意思,也许宇文士及第二天就出京公干去了。
实在不行的话,与突厥会盟之事还在你来我往的商讨阶段,把宇文三郎弄去漠北跟突厥可汗去说话也是一条路子。
其实办法很多,可想动门下侍郎这样的备选宰相却是真不容易,若是简单的话,萧禹也不会动不了刘政会和岑文本。
像这些走到一定位置的人,最重要的还是看皇帝的意思,臣下们相互攻讦,制造口实把柄,皇帝从中挑挑拣拣,看谁最不像话,便可拿来做法。
这才是朝堂政争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