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入行宫,意欲何为?”
“冤枉啊大王,臣与娘娘有旧,今至晋阳渴欲一见娘娘,以诉衷肠,却为王世恽所阻,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大王麾下得力,深夜之间也无隙可乘,臣拜服无地,唯望大王莫要怪罪于臣,臣必肝脑涂地以报大王不杀之恩。”
“你见皇后想要倾诉衷肠?”
“不不不,娘娘芳华绝代,天下闻名……臣却不敢窥伺,也只有大王这等英雄人物,才堪匹配,臣实是情势所逼,所以才想见一见娘娘……鲁莽之举,只望抱全自身尔,绝无他意,还请大王明察。”
“那你见皇后做什么?”
………………
审案其实是李破最擅长的本事之一,他自认为只在厨艺之下,因为他总能在人们闪烁的目光和言辞中找到破绽。
只是长久以来,和厨艺一样,能够用到的时候越来越少,反而是他以前并不擅长的一些东西,比如说知人善任,比如说大局决策等等,他做起来却越来越是得心应手,有了后来居上的趋势。
这次重新想当一回断事之官,可堂下之人实在不给力,既没有顽抗到底,也没有闪烁其词,稀里哗啦几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其间见缝插针,还能加上各种赞美的言语,让李破也是啧啧称奇。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等奇葩……嗯,你也能算个人物了。
不管李破怎么想,他确实也算是救了云定兴一命,王世充治下戾气横生,各人皆是朝不保夕,云定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掉了脑袋呢。
而心中早有打算的李破,虽说确实被这人的寡廉鲜耻震惊了一下,可他还是觉着,云定兴和杨恭仁,甚或是王禄等人并无二致。
他们要有王仁恭那么硬的骨头,可能早就去地府陪杨广耍乐去了,也不会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云定兴这算是自投罗网,省了不少事。
李破的手腕已经日渐成熟,在稍稍敲了云定兴几棒子之后,顺势传王世恽来见,严厉的申斥了这种不守规矩的行为,十足就是翻脸的架势。
王世恽大惊之下,连连告罪,并极力撇清与此事的关系。
这都在李破意料之中,既然王世恽表态了,那他也就“不为己甚”,大度的接受了王世恽的说法,却扣下了云定兴。
此时王世恽哪里还顾得上云定兴的死活,要是可能的话,他都想亲自动刀将此人砍下脑袋下酒呢。
实际上,不管云定兴名声怎么不好,王世恽都不得不面对回去怎么跟王世充解释的问题,因为云定兴任职工部尚书。
而且,这人还参与过洛阳城的建造,对洛阳四城极为熟悉,当初能御李密于外,此人可谓出力不小。
所以说,王世恽也是焦头烂额,他怎么也想不通,云定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透着去爬皇后娘娘的墙头儿。
然后他就是一惊,不会是云定兴得了皇帝的暗示什么的吧?云定兴那个混账难道是想为皇帝跟萧后暗通款曲?
想到此处,王世恽悚然而惊之下,也是哭笑不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嘿嘿,他那兄弟是个什么德行王世恽可比外人清楚的多,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到了此时,王世恽也感觉对这个世界有点看不清了,就这么个情形,还想与众人争雄?见鬼去吧。
而对世界的奇妙之处,李破比他的感受更甚,因为李破又见了大病初愈的岑文本。
这位开始的时候还算中规中矩,相比窦建德和王世充,萧铣对晋地的威胁最小,而其正在与李唐交战,可以说,萧铣才是李破的天然盟友。
所以,即便萧铣派了使者过来,显然有着是想接萧后南归的意图,可李破还是对岑文本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和宽容,并没有多少遮掩的表达了修好之意。
岑文本身上带着的一些东西,像是礼仪,委婉的言辞,文雅的姿态举止,甚至于他的身高和长相,都是独属于南人的,和北人有着明显的区别,令李破很有些新鲜之感呢。
可李破天然就不是一个能够坐而论道的对象,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从来不是来源于孔孟或是老庄,这让他的优势很明显,短板之处也同样清晰可见。
没有引经据典的能力,以及好的文学艺术修养,极大的凸显了他的侵略性和他那务实的作风。
可以说,在岑文本眼中,李定安有着典型的关西贵戚形象,用雍容的礼仪和庄严的姿态来掩盖他们身上那张牙舞爪的霸道气息。
可惜了,李破是用最为平和的心态来接待他这个使者的,竟然还是给对方留下了这样一个印象,可见南人确实柔弱了一些……
他们印象中的好皇帝……嗯,应该是杨广还作晋王时那个样子,做事谦恭,礼让诸阀,敬天畏地,还能吟哦上些优美的诗句,啧啧,在江南门阀子弟眼中,那简直是完美的王者形象。
等到病怏怏的岑文本告退而去,李破揉着额头静思片刻,心想,萧铣派来的正使竟然想留在这里不走了?
内史侍郎,加光禄大夫可不是什么小官儿,足可以称之为皇帝近臣,有时候在皇帝耳边叨咕几句,也许比六部尚书还好使呢。
这样的人要留在晋阳侍奉萧皇后?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呢?
这个时候李破也觉出来了,几家来使都很怪,世界很奇妙,王窦两家正使还有点模样,副使却是乱七八糟,到了萧铣这里,连正使都透出了古怪,副使更是倒霉,直接躺倒在了蒲坂。
你们这是一起都来考验我的智商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李破也没时间细细思索是自己名气大了起来,加上萧后南归,所以引得人们纷纷前来修好,外加送上些礼物,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才导致了今日的情形。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封王之礼已经确定了地方,就在晋阳行宫正门处,那里地方不小,又在行宫之前,很是庄严肃穆。
整个流程已经完备,王服,印玺,仪仗等物也已制作了出来,其实也就是仿照隋时旧例,加以修改而已。
这些东西有何稠等人监制,不用李破怎么费神,可流程上几经修改,除了需要李破过目之外,还要事先演练上一下。
而且称王之后,官署也要建立起来,就算李破准备用上一段时间,来完备官署中的各个官职,可一些事情却还得现在就做。
比如说官署的位置,李破觉着总管府很大,不如将官署都设在现在的总管府中,众人也没有异议,可却得将总管府改建一下。
像步群,薛万均等人就觉着吧,晋阳行宫那么大,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搬进去住,还省事儿不少。
这主意听上去其实不错,可最终还是作罢,因为称王和称帝到底不一样,占用前隋行宫的话,会在名份上造成污点,其他人便觉着没必要多此一举。
可见,不管众人怎么个说法,其实却都认为李破称帝是早晚的事情,只是谨慎的人还是占了多数罢了。
萧皇后的策书又称懿命,多数违制,因为封拜诸侯王公是皇帝的事情,皇后站出来那是乱命,可这个时节却没多少人去在乎了。
李破的王位得自大隋最后一点余辉,不是做给诸侯们看的,而是他们的臣下子民,告诉所有人,咱们就算非为承自正统,却也不是没有来路。
所以,皇后的策书便由陈孝意,王丛等人草拟,已经送给萧皇后过目,等到李破入宫又见了一次萧后,并在行宫之前走了一圈,其实也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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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定的吉日很快就到了,不快也不成,因为李破想在春耕之前将事情做完,他可不想将时间都浪费在一个典礼上面,虽然那也许是他到来这个世界以来,最为辉煌的一刻。
可他还年轻,几乎是一年一个台阶的走上来,日子还长,多大的功勋,多大的荣耀,都毫无疑问的会被他抛在身后,所以,没必要在这里停留太长的时间,等他老了,此时此刻,自然会出现在他记忆里,成为他回忆中的一部分。
他想的挺开,为此臣下们却忙的焦头烂额。
行宫前面的高台已经快建成,稍稍体现了些大隋的建造度,总管府前面的围墙和房屋被拆的七零八落,以一些主建筑为支点,连片的官署正在成型之中。
其实在这个上面,李破也不想大动干戈,晋阳还能呆多久,他不太确定,可他却知道,也许下一次战事过后,晋阳在他治下的中心地位便会不保了……
可最终还是令人开工,因为不管将来如何,眼下却需让官员们保住他们的威仪,也会在之后一段时间免去许多不便。
在何稠等人眼中,这都是芝麻大的小工程,何稠自己甚至懒得去看上一眼,从设计到改造几乎都交给了旁人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