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你说我们能赶得上吗?”
船上,大娃握着凌云的手,满目愁容,眼里仍然带着希冀,望向远方。
虽然此时已经入秋,俗话说秋高气爽,初秋应当是让人感到舒适的季节,但此刻凌云的心,像是浮上一层阴翳,迟迟不散。
以至于从安南府出发开始,他的眉头紧锁,至今仍未舒展。
神色凝重,背上像是背着一座大山,死死压着,让他动弹不得。
听到大娃发问,看向她,转瞬间目光异常坚定,语气毋庸置疑道,“阿姐放心,我们一定会赶得上的,爷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安全坐等我们回家,我们一家人,终将团聚。”
这句话像是一副镇定剂,让原本心慌撩乱的大娃,顿感心安,只是到底能不能及时到家,他心里也没有底。
只是在大娃面前,这些心里话,他没敢说出来。
话说自从马涛的事处理完,凌家托人送来一封家信,信中言明凌大山自从入了秋,病情愈发严重,望他早日归来。
拿到此信,仔细一看,他的心哐当一跳,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来了。
恨不能立刻飞回灵山县,因为他心底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全身笼罩着他,让他心乱如麻。
往回赶的路上,他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在安南府花费这么多时间?
若是放榜就回去,现在早已经到家,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不可能遇到大娃。
若是再来一次,凌大山和大娃之间,他不知道如何抉择,因为两者都是他至亲,凌大山疼他,大娃照顾他
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天边,突然感觉到,人在这世上是那么的渺小,如同沧海一栗。
茫茫江水,望不到尽头,归心似箭的人儿,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上天,为什么灾难总是先他一步,为什么他奋进全力,还是撼动不了灾难
在船上坐了一个星期,终于到达安州府,但他并没有选择休息,直接吩咐更换马夫马车,马不停蹄继续往回赶,
终于在继安州府第五天后,进入灵山县城门,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只是匆匆瞄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感慨,便又直冲冲往家里赶。
“孙儿”“四郎”
马车听在凌家门口,他还未下车,凌家人就为了上来,显然早就等候多时。
“奶奶,娘”
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就在梁氏将他拉进院子时,凌云想到大娃和外甥还在马车上。
“奶奶,稍等一下。”
梁氏欲言又止,只能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到家,也不急于这一刻。
只见凌云上了马车,轻轻拍了拍大娃,随后将杨云抱起。
大娃感觉到有动静,睁开惺忪的眼,打着哈欠问道,“弟弟,到了吗?”
凌云轻轻回应道,“阿姐,我们到家了。”
说完就抱着外甥下了马车,大娃紧随其后。
梁氏见到他抱着一个小孩,上前问道,“孙儿,这是?”
“奶奶,你且往后看。”
“奶奶”
凌云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就传来一道女声,梁氏闻声寻去,看到一女子面带泪花,翘首而望,
梁氏连带身后凌家众人,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说话之人,梁氏张着嘴上前拉着她的手,支支吾吾道,“你你是大娃?”
后者满眼婆娑,重重点头道,“奶奶,正是孙女。”
随后两人相拥而泣,杨氏紧紧看着多年不见的女儿,泪水不停的掉落。
这些年,无论是白天,还是黑色,一想起大娃,哽咽难言,泪流满面。
凌家自从凌云中了院试,成为秀才之后,一帆风顺,吃穿不愁,一副欣欣向荣
此前重重磨难不再有,所有白眼烟消云散,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唯独她的女儿-大娃,这么多年,哪怕凌云从未放弃过托人寻找,仍寻不到一丝踪迹。
苦尽甘来,终得相见,几人相拥在一起,庆祝相聚。
看着这一幕,凌云也是眼中带泪,为了等这一刻,期待已久,久到让她们觉得不真实。
喜悦过后,一同进了门,凌云第一时间去了凌大山房间。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凌大山的呼吸非常猥琐,若不是耳朵贴着,未必能听到,就这样静静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的种种,在脑海里浮现,一幕接一幕的上演
床的右边,摆放着朝廷的专门赏赐,那是乡试第一名的恩赏,有三十两牌坊银和衣冠,还有专门为新科举人们特制的举人匾额。
举人牌匾,用以悬挂在举人府邸正门前,以示身份尊贵与荣耀。
象征其改换门楣,光宗耀祖的一种方式,同时也是让不了解举人家实情的人知道,这户人家出了位举人,属于士子阶层。
安南省新科举人的冠服,皆是统一制作,用料乃是本省最具盛名的南锦,此外,除了魁首的衣裳是大红色,其余的举人皆是清一色的宝绿,发冠则都是统一的素银儒冠。
这些赏赐,都是凌云在他房间,特意搬到这来的,为的就是希望凌大山能睁开眼,看上一眼这些赏赐。
凌家,凌四郎,他真的做到,做到了灵山县唯一一位农耕出身的举人。
若是此时的他,能够瞧上一眼,内心又当是何种的喜悦。
想到这,凌云特意将牌匾放在左手上,右手拉着凌大山的手,喃喃自语,“爷爷,孙儿做到了,第一名,外人都称孙儿是最年轻的解元呢!”
“爷爷,想必您不知道什么是解元吧!别着急,容孙儿一一为您道来,解元就是安南省乡试第一名,爷爷,乡试第一名哩!”
“爷爷,他们都说孙儿天赋异禀,将来定会有出息,就连巡抚大人都夸赞咱呢!说让孙儿好生努力,争取将会试的状元夺回来,到时候孙儿就是三元及第咧!爷爷,想来您也还不知道,何为三元及第吧?”
凌云坐在床前,自言自语,身后的梁氏、凌大仁凌家人,哪怕尽力在控制,眼泪仍是不停地滑落。
没有人出声,都在安静倾听,听凌云讲,他讲的非常详细,非常缓慢生怕凌大山听不明白。
举人,凌家果真出了一位举人,这是多么羡煞旁人的事,只可惜心心念念的凌大山,却怎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