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彪闻言眼珠子一转,立时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位穆小姐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她是怕自家老子把粮食大把的捐出来,到那时节官府不认账,自己没得着好处,岂不是白做一回吃里扒外之人
“嗯……”
牟彪沉呤一会儿道,
“在下给穆小姐出个主意吧!”
于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讲,穆幽蓉闻言大喜,起身盈盈拜道,
“牟大人提点之恩,小女子没齿不忘,他日但有机会,必定加倍报偿!”
牟彪哈哈一笑道,
“不过小事一桩,为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穆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二人这厢言笑晏晏的自假山上下来,穆幽蓉自去见太子,牟彪还去巡视宅子,倒是牟龙眼尖瞧见那廊下立着的红衣丽人,转头对牟彪道,
“公子爷,那位英儿姑娘好似在廊下站了许久了……”
牟彪一挑眉头,
“她站她的,与我何干”
牟龙道,
“小的瞧着她那眼神儿,好似有些不对……”
像极了府里的丫头抢着给他洗衣裳时,自家兄弟在一旁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儿,牟彪想了想晒笑一声道,
“这女人的心思,我们怎么猜得着,不必管她!”
你当人人都是我们家四莲,有事说事,无事决不无理取闹!
说罢,牟彪自去巡视了,牟龙与牟虎对视一眼,
“哥,你瞧出甚么来了”
牟龙道,
“我怎得觉着这英儿姑娘倒似瞧上我们家公子爷了一般”
牟虎嘿嘿一笑,
“我们家公子爷出来历练一趟后,越发英武成熟了,女人能瞧上他,那也没甚么稀奇嘛!”
他这话可不是胡说的,公子爷如今骑着马在开封城里转上一圈儿,那是有大把的小娘子抛媚眼儿呢,时下里虽说爱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可我们公子爷这种意气风发,面容刚毅的男儿汉也很是吃香的,尤其穿上那一身绯鱼服,令着一众兄弟骑在高头大马上招摇过市,那气势,那扑面能推人一个跟头的男儿气概,小白脸子八辈子都学不来的!
牟龙看着自家兄弟,不由摇头叹气,
“你说你……怎么还是那么傻,怪不得夫人院子里的紫薇瞧不上你!”
紫薇是刘氏夫人院子里的大丫头,很是得力能干的,是刘夫人的左膀右臂,牟虎顿时不忿嚷道,
“你凭甚说我傻!”
牟龙道,
“那是太子爷的女人,瞧上了我们家公子,那女人不要命,还要连累我们家公子爷,这是好事儿么,你得意个甚么劲儿!”
牟虎这才回过味儿来,看了一眼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正徐徐转身往内院走去,不由啧啧两声,
“这女人也不知抽甚么疯”
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子生的不是顶美,但这走起路来怎么就这么好看呢,那小腰也不知怎么扭的,显出来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腿虽说笼在裙子里头瞧不见,不过怎么就让人觉着那腿儿挺长呢
果然不愧是太子爷的女人!
牟龙见兄弟嘴里啧啧的看着那远去的身影,不由一翻白眼,
“怎得……你瞧上这女人了”
牟虎连连摆手,
“我可没那胆子!”
牟龙哼了一声道,
“以后我们可要帮公子爷盯着点儿,不能让这女人近了公子爷的身……”
若是闹出事儿来,公子爷得罪了太子爷,他们也要跟着倒霉!
那头一身红衣的英儿回转自己那院子,守门婆子见得人回来了,忙迎了她进来,
“英儿小姐,您回来了!”
英儿点了点头,进到了内室,由着桂枝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又换了室内穿的软底绣鞋,她坐到了窗边的铜镜前,仔细打量那铜镜里的人,以前的英儿有几分姿色,只终归养得粗糙了些,皮肤气色都不比那些自小精心养护的大家闺秀好,如今在这穆府里养了一月有余,皮肤白皙了些,也嫩滑了些,但总归年纪大了,比不得那穆小姐五官如画,皮肤娇嫩,
“难道是因着这个原因,他……他才……”
他才对那穆小姐和颜悦色,对着我则爱搭不理
英儿手扶着自己的脸,喃喃道,
“也不知她同他说了甚么”
一旁的桂枝不知自家这位新主子那九转千回的心思,不过却是瞧见了旧主子同那位百户大人说话,只当英儿是想打听消息,想了想便道,
“小姐,奴婢有个干娘在前头院子里伺候,不如让她帮着打听打听”
太子殿下借住在了穆府,手下的护卫多,可这伺候人的活计,却还是由穆府下人们来做的。
英儿听了眸光一闪,
“好,你去吧,做的好……我有赏!”
桂枝应声去了,待到晚上用晚饭时,那边便将消息打听出来了,原来是这阵子太子爷正在忧心筹粮之事,那位穆家小姐便请太子爷发出告示,这开封城中乃至整个河南府的商户,只要向朝廷捐粮,无论多少都可按着比例免除来年的赋税。
桂枝道,
“太子殿下听了穆小姐的法子,很是高兴,听说……对穆小姐十分赏识呢!”
英儿一介平民女子,却是不懂这些,闻言奇道,
“这是甚么好法子”
桂枝虽说是丫头,可好歹是大家里的丫头,她在穆三小姐的院子里只是一个洒扫的小丫,可她总归在穆家这样的大宅里耳濡目染,倒是知晓不少内幕,当下为英儿解惑道,
“小姐,这里头的门道可是多着呢……”
大庆自立国之始,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末位,这不管朝堂还是民间对商人都很是有些瞧不上,都觉着商人不事生产,左手买,右手卖,从中赚取差价,分明就是做的无本买卖,剥削老实人的银子。
因而这大庆的商人赋税是极重的,往往十成要收四五成的税,商人们对这沉重的税赋那是十分的不满,总要想尽法子或偷或逃想免去赋税,这其中法子很多,只说一个,便是投入哪一位勋贵豪门的门下,将自己的财产挂在别人家的名下,这样便可免去不少银子,但这其中也是有风险的,一来同样的上缴银子,还各季里孝敬一样不能少,且若是跟着靠山倒了,罚没财产之类的,那自己也要跟着倒霉。
最最要紧的,勋贵也不是来者不拒谁都能巴结上的,这条路子不好走,因而商人们多半,会选最便捷稳当的,那就是买通官府中人将自己的收入定的极低,以此减免银子的损失。
商人初时是因着这个吃了不少甜头,可到后头他们便发现,一旦这每月对各级官吏的孝敬成了惯例,成了整个官府的常态之后,商人们的生存境况便难了起来,每月里这银子是定死了一文不能少的,如水一般哗哗的往外流,大商户倒也罢了,本钱雄厚,不在乎那些个银子,但中小商户却吃不消了,四成的赋税虽说少了,可孝敬的银子到月底一扒拉算盘仍是占了三成,且还是偷偷摸摸不敢拿到明面上讲,遇上朝廷没银子,发狠下令一定要收,地方上的官府自不会把自己兜里的银子掏出来给国库,那就还会割一回韭菜,受伤的还是这些商户们!
如此这般,又陪笑脸,又花银子,也不过能赚回一成来,但凡遇上灾年,若是生意不好,衙门里的孝敬还一点都不能少,算来算去好生不划算!
只这些官府里老爷们的胃口,都是商人们自己一手养出来的,他们有苦也只能自己咽了,半点儿不敢吱声。
尤其今年这般的灾年,朝廷会体恤百姓,减免农税,可商税半点儿不会少,而且按着往年的情形看,农户们缴不上来税,官府没有收入,便要加重商人的税赋,如此便是如穆家这样的大户,也要暗暗叫苦,若是不然,你当穆连城为何要把自己膝下最出挑的一个女儿送给太子爷做侍女
不就是为了靠上太子爷,以后不被地方官府拿捏么
又实则上头朝廷如何不知这当中层层的关节,这样做分明就是将原本当收回国库的银子,全数中饱私囊,进了下头人的口袋,若是放在开国初年,太祖、太宗魄力大,但凡发觉有此类事儿,那定是锦衣卫拿着驾帖上门,把人皮剥了装草,可到如今中央的权力早已不比从前,对这样的行为是心头暗恨,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穆小姐这法子好,不比前头那般含含糊糊说不清楚,让精明的商人们有个准信,又免了来年的赋税,那地方的官府孝敬便可少给了,而朝廷便可用本来就收不上来的银子,换取灾民的救济粮,吃亏的就是那些疯狂啃咬国家的硕鼠,可硕鼠们的银子来路不正,便是眼睁睁看着银子飞了,也没人敢跳出来说话!
当然以桂枝这小丫头的见识,她自然看不到官场之中的利害关系,不过商人们的得益处,她却是瞧见了的!
英儿听了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家这位穆小姐倒真是个聪明人……”
心中暗暗道,
“前头太子爷说只是收她在书房伺候笔墨,现下看来她若是入了太子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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