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也可以说,是从倭国在高丽和马岛接连失利之时就已经注定。
就像之前,狗子和薛蜒去倭国传话时说的那样。
要么降,要么亡!
只有签了条款,才接受你的投降。
不然等待倭国的就是继续战争,直至灭亡。
而马岛这一场议和大戏,不过是让倭国众人明白自己的处境罢了。
关白细川澄晴不明白,就被拿来立威。
国主山浅草不明白,就成了这场大戏的丑角。
有了这两个先例,其他倭国大名就算再傻也都明白了。
所以,山浅草醒悟之后,就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国主,还等什么呢?”
听到狗子的催促,山浅草回过神来。
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唉!”
他无奈一叹,随后就老实的签字加印。
见到这一幕的其余倭国大名,面色都极为复杂。
但山浅草已经开了头,他们自然也别无选择。
陆续上前,都献上自己的押印。
因为银矿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尼子家主的心中最为不甘。
可自己的邻居,大内家主就在旁虎视眈眈。
若是他不签,那很可能就要被取而代之。
大内家若联合东海郡,自己的地盘必然不保。
尼子家也会沦为第一个被立威的势力。
正是明白这些,尼子家主不敢不签。
而且他怕自己稍一犹豫,大内家就会主动出击。
所以,继山浅草之后,尼子家主是第一个抢上前去签了的。
一众倭国大名一看,国主签了,有银矿的尼子家也签了。
而他们的付出的,不过是通商口岸的关税。
有的家族甚至都没有港口,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即使有港口的,也就是赔款的利息。
还是十几家共同承担。
比起价值十几亿的银矿,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倭人也算是人,是人就怕比较。
有了尼子家这样损失惨重的一对比,这个条款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个。
只稍一沉吟,其他大名也就都跟着签了。
见他们甚至开始抢着签,冯一博和狗子不由相视一笑。
等四份条款都被收了回来,看着上面十几个新增的押印。
冯一博满意的点点头,宣布道:
“好!我代表大魏宣布,今日的议和非常圆满!”
说完,他含笑起身,看着在场倭人,又道:
“以后的倭国,就是大魏的藩属,无论是东海郡,还是高丽,咱们之间都是自己人,再不用打打杀杀了。”
辽东代表和高丽代表,纷纷起身附和了两句。
倭国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些话格外刺耳。
不是不想打打杀杀,只是他们打不过人家。
这时狗子也跟着起身,满意的看着倭国众人。
尤其是第一个签约的国主山浅草。
他一脸的和气,再没了刚才的蛮不讲理,笑呵呵的道:
“以后倭国和咱们东海郡也要常来常往,可以自由贸易了!”
倭国众人听了,一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的是,此前东海郡一直封锁倭国的航线,重要要开放了。
除了去大魏和高丽航线,还能勉强维持往来。
所有倭国往南的航线,全都被东海郡封锁。
即使是去大魏,若是运气不好。
碰上东海郡船队,也一样连活口都很少留下。
而想去南洋和当地人,还有海西人交易。
更是连门都没有。
流求海峡那边,长期有东海郡船队巡海。
航路又是固定的几条,碰不到的几率太小了。
而现在,虽然签订了这样的条款。
但竟然意外的开启了南洋航路。
心思通透些的,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得利了。
而难过的,自然是这样的好处,建立在倭国被迫签订了这样条款的基础上。
还有……
“但也只能和东海郡交易,倭国的交易地点限定在流求!”
狗子紧接着一句,就让刚刚以为要彻底开放的倭国大名愣在那里。
搞了半天,白高兴一场。
你们东海郡管这叫自由贸易?
这明明是要垄断倭国市场,还让他们自己送货上门?
“流求是各方贸易的集散地,大魏、南洋、海西,各处的货物应有尽有!”
狗子大手一挥,洋溢着满满的自信。
说着,又看向倭国众人,带着鼓励的表情道:
“想必,倭国的货物在流求也一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倭人心中暗骂,表面上却都只能含笑点头。
好在狗子又补充了几句,才让他们勉强接受。
“当然,我们也不是强盗,不会强买强卖!”
只许在你那里交易,这还不是强买强卖?
“所以诸位的货物,只要在流求照章纳税,就可以自由交易给任何人。”
这话一出,众倭人心中虽然依旧不满。
但好歹也勉强放下些心。
至少,东海郡没想过垄断倭国的货物。
不然只能卖给对方,那对方说多少钱是多少钱。
这样的贸易不做也罢。
现在虽然还有些限制,却也无非是倭国商船不能去南洋和海西。
还有就是,关税流向谁罢了。
东海郡这么做,其实多少也是在和大魏争利。
毕竟,倭国的货物就那么多。
去流求的航路更稳妥,沿途都有岛链补给。
而且那里有流求的商人,还有南洋、海西的商人,也有大魏的商人。
而去大魏更远,还只能卖给当地的商人。
这一对比,倭国商队去哪几乎已经注定。
“好了!正事就说到这里,咱们开宴吧!”
见狗子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冯一博就宣布开始庆祝。
随着他的命令,很快有人奉上几桌酒菜。
几方势力,就在简陋的堂中开始饮宴。
这场宴会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就草草结束。
等先送走了倭国诸人,边军和高丽王李松的人也都喜笑颜开的过来告辞。
至此,马岛议和才算彻底结束。
这一场议和虽然胜券在握,但比起之前打仗还要耗费心神。
直到这些外人,陆续都离开了马岛。
冯一博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
主仆三人在马岛的海滩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一边散步,一边聊着些有的没的。
勐子因为一直在军中坐镇,并未参与搅乱倭国的事。
此时才算是得了空,闲下来和两人叙叙闲话
聊着聊着,他就提出了藏在心中的一个疑惑:
“大爷,你说我们辛辛苦苦打仗,那大半的赔偿,就这么给大魏了啊?”
作为黑龙府的核心人员,勐子自然看过条款上的内容。
只是他之前虽然满心的疑惑,但却没有多问。
因为,他相信。
以大爷深不可测的心思,绝对不出现这样浅显的错漏。
如果他都能看出不对,那一定是别有用意。
所以,他此前并没提出任何异议。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尤其是对于其中利益的划分,勐子实在无法理解。
别的不说,只说那么多的赔款。
东海郡却只占了四分之一?
这让打生打死的他,心中一直有些憋闷。
出于对冯一博的忠心和信任,他才一直等到尘埃落定。
现在外人都走了,他才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不是赚了一半吗?”
冯一博闻言,笑着反问一句。
他知道,以勐子的头脑能忍到现在才问。
已经是这么多年磨炼的效果。
所以对于狗子的反应,他十分满意。
“更何况,有些事你还不懂,有些好处独吞了是没有好处的,大家都有好处,才会有更大的好处。”
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勐子自然听得如坠云雾。
他挠了挠头,又问道:
“赔偿不是只有我们两成半吗?所有好处不是也都在条款上写明了吗?”
在狗子看来,条款的上写的那些,并没让东海郡占到便宜。
高丽被倭国打的狼狈不堪,却得到了尹予岛。
而东海郡覆灭了对方二十万大军,得到的却只有打下来的胖子岛、马岛。
哦,还有一个高丽给的济州岛。
就连军费也只有四分之一,其余的四分之三都给了大魏。
这样的划分,让他感觉东海郡吃的亏太多了。
这话一出,狗子和冯一博相视一笑,
随后不用冯一博出马,狗子就为他解释道:
“条约写的是黑龙府银币,那他们想把银子兑换成银币,我们就先赚了三成六,再加上总金额四分之一的直接赔偿,这不就超过一半了吗?”
其实,狗子这个账只是粗算。
而且就算是粗算,也算得很保守。
倭国若真的还清赔款,那东海郡获得的就不是一半。
而是大半。
黑龙银币重七钱二分,含银八成九。
也就是说,一两银子在东海郡兑换之后,就会变成含有六钱四分银子的黑龙币。
那么,即使对方还的快,算上利息约莫有将近四亿两银子。
只要都兑换成银币,黑龙府直接就赚下一亿四千四百万两。
其中一亿银币是直接赔偿,折合六千四百万两银子。
所以粗算之下,黑龙府能拿到两亿零八百万两。
何况,利益还不止这些!
倭国所有通商口岸开放,东海郡船队就会抢占先机。
大批量涌入倭国进行交易。
而且关税作为利息,收了之后也一样要换成银币。
那各个地方的钱,会不会也慢慢变成银币?
更何况……
这时冯一博微微一笑,看着才有些恍然勐子问道:
“你觉得,这笔钱给了大魏,他们会舍得熔炼成官银吗?”
勐子刚刚才明白点赔款的弯弯绕,一听这个问题就挠了挠脑袋,犹豫道:
“这个……应该不会吧?”
他虽然憨直,但又不傻。
银币不融就能当一两,融了就只有六钱四分。
任凭是谁也不会舍得熔炼吧?
“当然不会!”
冯一博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又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目的。
“那么以后,我们的银币是不是会在大魏流通起来了?”
大魏朝廷和边军收到银币之后,大概率不会熔炼。
如果直接用来交易,就会让黑龙府银币流通。
而且,一定是按照面值。
以一两银子的价值去流通。
可惜,勐子没听出其中蕴含的经济之道,闻言依旧不解道:
“可那有什么用?我们直接去买东西不也一样?”
不等冯一博说话,狗子就没好气的道:
“用银币去大魏买东西之前,需要大魏认可我们银币的价值,不然,银币一出东海郡,就要按分量算了。”
】
除了泉州和东海郡往来最为频繁,有不少人开始用黑龙币交易。
其余地方收银币的时候,都是按照七钱二分的银子来算的。
但是,如果大魏官方将银币当做一两银子花出去。
那收到银币的人,肯定不允许银币贬值。
也会以一两银子的价值去用。
同样的,边地的银币也是一样。
倭国和东海郡开启商贸之后,很显然也会受此影响。
也就是说,冯一博就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
让黑龙币快速进入大魏和倭国的市场。
如此,就能慢慢辐射整个东方。
“这事别说是你,可能连内阁也不一定能搞明白。”
冯一博见狗子倒是明白了几分他的意图,笑着点点头。
可说到内阁不一定明白的时候,似乎海风都变得冷了些。
“经济之道浩如烟海,我连皮毛都还没摸到,更何况其他人?”
很大程度上,他不敢滥用自己所知的粗浅经济学。
就是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正是因为对经济学的敬畏之心,让他一直小心翼翼。
所以除了铸造黑龙币,他几乎没有使用过其他手段。
说到这里,冯一博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才道:
“很少人明白金钱的力量,有些事,就连皇帝都奈何不得!”
他此前一直忧心,大魏的新钞会滥发。
东海郡之所以铸造金银币,除了因为发现矿脉。
也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怕受到牵连。
勐子闻言,却目光微微一缩。
随后他有些兴奋,又有些迟疑的道:
“大爷……咱们是要造反了吗?”
他一听内阁和皇帝都奈何不得,第一反应就是要举旗造反了。
“造你个头!”
冯一博正暗自感叹经济之道的博大精深,却被勐子一句话打破。
“造反造反!就知道造反!”
他有些恼火给了勐子一个脑勺,又没好气的问道:
“你们跟我这么久,我什么时候和你们说过要造反了?”
勐子被打的一缩脖儿,讪讪的挤出个笑容,一句不敢反驳。
“唉!”
冯一博见此,只能叹了口气。
随后他的目光飘向远方,口中喃喃道:
“只要控制了货币,谁还在乎龙椅上坐着的是谁?”
这话的声音不大,却蕴含极强的力量!
可惜的是,不是谁都能理解这股霸道。
至少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人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