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三月十五,是会试放榜的日子。
杏花三月暖风裁,万树繁华一夜开。
阳春三月,也是杏花开放的季节。
所以春闱放榜,又称杏榜。
用罢早饭,冯一博就散着步朝贡院而来。
一路上,赏玩着街边杏花。
身后几个仆从都拎着食盒。
像极了在外踏春而游的公子哥儿。
再看贡院外,早已热闹非凡。
天还没亮,就有无数举人老爷聚在门口等着贡院开门。
有的手里拿着点心当早餐,另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睡眼。
有的和身旁的同窗兴奋交谈,预祝对方榜上有名。
在狗子的引领下,仆从们护送着冯一博,穿过拥挤的人群,上了自家的马车。
知道今日放榜,冯一博提前一天就安排人赶了车来。
早早就在贡院门口占好了位置。
坐稳之后,伸手接过仆从递来的茶具和食盒。
把茶具支起,从食盒中取些茶点。
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冯一博?”
正品着茶,吃着点心,忽听有人喊他。
冯一博顺着声音往车窗外一看。
“博彦兄?快上来说话!”
竟是他在国子监的同窗。
这人叫周俊,字博彦,今年三十有二。
在金陵时,两人关系其实一般。
没办法,冯一博年纪太小,和其他举人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所以同窗很多,却几乎没有什么挚友。
但今日不同以往.
在他乡一遇,两人顿时有些不一样的感受。
“一博你倒是自在的很。”
周博彦也不客气,自己上车后接过茶壶。
他自斟了一杯,一口就灌了下去。
“咕噜!”一声之后,才道:“这次考的如何?”
冯一博自信回道:“想来还好,博彦兄呢?”
周博彦嘿嘿一笑,也自信道:“我觉得这次应该差不多。”
他不是第一次参加会试。
前一科落第,才和冯一博成了同窗。
两人刚聊了没几句,就听“当”的一声锣响。
举人老爷们和仆从都一拥而上,顿时把贡院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又是几声锣响。
只听一个声音道:“会试放榜!还请诸位老爷都退开一些,先让我家大人出来。”
举人老爷们开始你挤我压,很快让出一条通路。
公人这才拿了梯子出来。
随后贡院里的公人都一涌而出,护着一位礼部官员。
很快,榜单被张贴在墙上。
公人将梯子撤走,又放了几个拒马拦在前面。
又留了几人看守,防止有人破坏。
会试没有唱名,所以都要自己找。
今日来的举人足有数千,再加上陪同来的,可能都有万人。
这时都挤挤压压,毫无一点举人老爷的优雅。
有的找到自己名字,顿时高喊着“中了”的奔走相告。
从头看到尾也没找到名字的也没立刻灰心,而是从尾到头再找一遍。
直到确认之后,犹如失了魂的行尸走肉,摇摇晃晃的离开这边。
会试一科只取300人左右,比例不足十分之一。
因此失落的其实也是绝大多数。
冯一博自不着急,狗子早就挤过去了。
周博彦虽然看着人群发麻,但还是抱拳告辞:“多谢一博收留,咱们殿试再会!”
冯一博也拱手道:“预祝博彦兄蟾宫折桂,殿试再会!”
周博彦被仆从护着就往人群里挤了过去。
看的冯一博咂舌不已。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忽见狗子像条泥鳅一样从人群里挤出。
看到冯一博的瞬间,差点没跳起来。
口中高喊一声:“恭喜贺喜小主人,会试头名,连中两元!”
“轰!”
周围的目光朝冯一博的马车聚了过来。
任谁都想瞧瞧这连中两元的狠人模样!
冯一博其实也大感意外。
他想到了自己能中,但也没敢想能中头名。
第一反应竟是:贾雨村的谢礼有些少了!
“原来这位就是冯会元!在下是山西寇玉尚,也是这次的贡士,不如稍后一起去喝一杯?”
这位显然是有心人,还记住了会元的姓氏。
“在下广西边九城,也侥幸得中!可有幸同去?”
这位是反应快的,第一时间就要加入。
“在下……”
一群准进士接连响应。
他们就在贡院门口,冯一博的马车外开始疯狂社交。
而没中的人,则自动失去了这个资格。
这时一群人朝这边挤了过来,被冯一博的仆从拦住。
“一博连中两元,实在佩服!不过为兄虽比不得你,但这次也有幸同榜,哈哈哈哈哈!”
“让博彦兄上来!”
来人自是周俊。
他刚刚挤过去,从榜单后面就开始找。
当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真是喜出望外。
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刚要转身离开,又回头开始寻冯渊的名字。
结果,自然是从尾找到头。
才在第一名的位置上找到!
江南应天府江宁县冯渊
周俊确认了好几次。
好家伙!
竟是连中两元。
原本要走的周俊眼珠一转,便又挤了回来。
眼见冯一博已经被众人围住,就知自己回来对了。
他被仆从簇拥着,终于上了马车。
“恭喜博彦兄!”
冯一博先朝他拱手,随后又对着车外众人道:
“诸位同年实在不好意思,在下今日已经有约,咱们殿试再会了!”
说完狗子便开始驱车。
最先邀请他的那个寇玉尚闻言,立刻大声道:
“既如此,咱们就相约恩荣宴时再喝一杯!”
恩荣宴是礼部为宴请新科进士所专设。
起源于唐时闻喜宴。
至宋时,一度在琼林苑中举办。
所以也称琼林宴。
“对!冯会元到了琼林宴上可莫再推辞了!”
“对对对!”
“冯会元不去,咱们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
冯一博的马车缓缓驶出,贡士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社交。
几个人一直在远处冷眼看着这边。
其中一个落地的,先忍不住阴阳怪气。
“没想到会元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另一个愁眉不展的,也酸道:“听说还是连中两元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心中生恶。
一个道:“真是可恶!浩然兄才是最该连中两元的那个!”
另一个附和道:“等到殿试,浩然兄定能扳回一城,可惜未竟三元及第的佳话。”
两人身边一位三十来岁,风度翩翩的公子,闻言淡淡一笑。
“在下先告辞了。”
这人说完转身就走,好似躲避瘟灾一般。
剩下两人顿时愤愤,觉得这人中了贡士就不认人。
没想到那人刚走几步,回头道:
“妒人之能,幸人之失,非君子所为,以后二位也莫再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