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只好诺诺连声,应了是退下。
外头早有好几个兄弟候着,一见了他出了门,脸上又尽是血迹,大家都吓了一跳,纷纷围了上来。
那护卫抹了把脸,摇了摇头,道:“没事,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赵环在桂州城里买了间大宅子,里头尽有空屋,几人找了间空荡荡的,进去把门栓了。
那护卫叹了口气,道:“这事怕是还得给郡主说了。”
其余几人只差没跳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俱是不同意的意思。其中一人道:“陈三哥,您可别一时糊涂,此时报与了郡主知晓,她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说不得就要命令我们一起南下邕州去找那沈浒!如今邕州哪里是人可以去得的!您没听说交趾兵才屠了钦州、廉州,死了好几万人吗?据说那邕州也已经被围了两个多月了,都不晓得惨成什么样子。我们这百来号人,送过去都不带给人家塞牙缝的。若是郡主有了什么闪失,王爷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又有人道:“陈三哥,郡主没经过事情,您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难道不清楚刀剑无眼的说法吗?我们这点人,入了那上万大军的包围,连个水花都溅不出来,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错了,哪里又能有功夫去找那姓沈的。况且这个事情,做成了也没有功劳,少不得还要被王爷狠罚,运气不好做不成,咱们这百来号人连同郡主一起,被交趾剁成肉泥都嫌少。”
那名叫做陈三哥的护卫沉吟片刻,道:“你们也晓得郡主的性子,若是咱们真的回说找不到了,不用回滇地,如今就能让给郡主剐了。老老实实给她把事情说了,咱们不过是听令办差,虽说没有劝得住,可主人家办事,哪有下人能劝的道理,可若是到时候只回一句查不到,就要被扣上办事不利的帽子,回去一并要被王爷责罚,少不得还要有郡主在一旁添油加醋……你说王爷是听我们的,还是听郡主的?”
诸人都打了个寒颤。
他们世代都是燕懿王府的家臣,若是真被扣上了“办差不利”的帽子,自己的前程保不住不说,连家里人都要被连累。
燕懿王府就这一个宝贝,虽然郡主此时偷溜出来,回去少不得要被王爷责骂几句,可从小到大,就算郡主闯出天大的篓子,回到家最多哄几句,王爷就会笑呵呵地替她把责任给背了。
几人都没了言语。
陈三哥又道:“还有一桩,听说这几日护国公就要开拔大军南下,若是能跟着他们走,估计不会碰上什么麻烦。”
又有人叹着气道:“唉,早知道就不该把那老大夫请去给郡主看病,她若是一直那样病蔫蔫的,也不至于有精神催着我们来桂州……”
“噤声!”陈三哥忙斥道,“这种话哪里是我们说的!”
几人唉声叹气一阵,只好去蹲着桂州衙门,打听大军大概几时能集结南下。
沈浒的消息他们早就查到了。从前桂州府衙还是张谦统管的时候,里头的人除了官吏,还有外头雇佣的从人仆妇,那些人花点钱就能套出话来,自然很快知道了跟着大军南下的还有一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幕僚,相貌、身形、年龄都符合沈浒的行状。
可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此时的桂州府衙由周严布防,与往日全然不同,见他们几个一天之内连着出现了几次,只觉得不对,差点就要当做间谍抓起来,吓得几人忙回了府中。
陈三哥只得苦笑。日间拿来敷衍佳城郡主的话,想不到竟成了真。他只好将早已探听到的沈浒的下落禀报了赵环。
赵环听了他的回话,一肚子的火蹭蹭地往上蹿。
好个沈浒,为了躲着自己,连命都不要了!
难道真以为去了邕州她就不敢追过去了?
真可笑!天下之间,有哪个地方是她赵环不敢去的?
邕州虽有交贼,可她也不是吃素的,她不仅手下有着上百带刀壮勇,配的马都还是比军用战马高级上许多的大马,就算邕州乱,她骑着马,难道跑不掉吗?
不过这群护卫也该敲打敲打了。
赵环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平日里都当我说话是放屁呢?昨儿还说找不着……”她抬了抬下巴,道,“跟你下头人都说了,今日整队,咱们明天就去邕州。”
明天?!
赵环话说得轻巧,陈三哥的心脏都快吓得蹦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道:“郡主,此刻邕州正被交趾军围城,据说已经被围了两个多月了,连一点音讯都递不出来,根本不晓得目前情况如何,实在太过危险了,要不咱们先等一等?”
赵环只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冷笑着道:“原来当日你们在我面前自夸以一当百,都是骗人的?”
“交趾大军数万……”陈三哥只恨自己从前话太满,又恨佳城郡主一路太过顺风顺水,以为天底下都是她说了算。
赵环不耐烦地道:“我自然知道交趾数万大军,可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难不成你以为交趾真会派上几万人来围攻我们这百来人?”她挥了挥手,“跟他们都说了,一应多余的东西都不带,丫头们都留下来,我与你们骑了马去。”
陈三哥还要再劝,见赵环就要发火的样子,连忙应承了。
次日,燕懿王这一群精挑细选用来保护女儿的护卫们簇拥着赵环,往邕州而去。
陈三哥忍不住时时回头看着桂州城门,只希望下一刻就有护国公带着十万大军南下讨伐交趾,护着自己这一干人等的性命。
而此刻的禁宫之中,小皇帝赵显满头的冷汗。他手心湿漉漉的,面前摆着几张密函,这是他的老师、大学士朱炳帮着递进来的,上头写了交趾的军情。
赵显的嗓子有些发痒,他忍住了咳嗽声,把写有广南陷落情况、死伤军民数目、损耗财物的密函快速地往后翻,在最后几页终于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那是关于张谦病情的报告。
张谦暴病,仍未醒来。
他颓然地叹了口气,靠回了椅背上。
天时地利人和尽在,如今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