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意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手按在腰间宝刀的刀柄上。她只犹豫地看了沈听听一眼,就飞奔上了楼。
沈听听抿了一口茶,听楼上雅间门又是哐啷一响,紧接着传来杯盘碗盏瓷碎的清脆声。
这一连串的声响楼下的人不惊动也难了,小二匆匆下到大堂去请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刚上去,二楼的人都看见俞楚眠黑着脸下楼了,紧随其后的是几个京城里猫嫌狗厌的纨绔公子,其中一人是被抬了出来的。之后房门关上,再没有人出来了。
待看热闹的人都回了座,嫣红才从热闹那边回来,低声说:“何家公子喝醉了酒,冒犯了驸马。暗影脾气大,将人按汤里醒酒,橙意上去后误把俞大人当帮凶,也把人给揍了。”
沈听听觉得嫣红对暗影的评价挺准的。前世今生,她就没见过哪个近卫的脾气能大成他那样的。
“没出息。”沈听听评价说:“开席都多久了,黄花菜都凉了还指望一碗汤?摁开水里不香么!”
嫣红:……恨还是殿下您狠。
“那殿下,要厨子给烧水吗?”厨子啃完最后一个肘子,手一抹嘴,豪气干云第问道。那气势,大有殿下说一个要,他就敢烧一锅滚烫的开水浇何家公子身上。
嫣红有点心累。
绛紫姐姐不在的第一天,想她,想她,还是想她。
好在沈听听还是很讲理的,“罢了罢了,一介白衣我跟他计较个什么劲。子曾经曰,子不教父之过……”
“殿下,何大人乃翰林院学士,曾经教授过殿下课业。”要尊师重道啊殿下。
沈听听从善如流,说:“子还曾经曰过,长兄为父。小何大人年纪轻轻升调礼部,年底了,大典国祭一件接着一件的,礼部章程又多又繁琐,想来要适应好长一段时日了。”
还好,还好,殿下没有要上门揍人家一顿的想法。嫣红松了口气。
“对了,记得透点口风给何大人。他家大儿子颇受小儿子照应了,这般父慈子孝的场面真令本殿钦羡。”
嫣红:“……”
殿下果然是殿下。我可以不揍你,但一定会有人替我揍你。
这日回家,刚挨了暗影一顿胖揍的何公子又深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还是男女混合双打型的。挨完打还要跪祠堂。
何公子捂着肿得山高的屁股,趴在祖宗牌位前抽着鼻子,祠堂外他娘替他哭唧唧,边哭还边嚎。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小二上的酒烈,傅渊回喝了几杯,有些微醺。
冯澄扶起他兄长,将人塞进马车里,回来跟傅渊回——主要是俞楚瞻告罪。
“新德兄你信我,我家兄长真不是故意要带俞大人过来的,还有那何冀……”冯澄作了个长揖,冷汗都出来了,说:“总之我在这给新德兄,还有侯爷,赔个不是了,您们大人大量,别跟我兄长一般见识。”
俞楚瞻闷了一口酒,说:“不关你事,人是冲着我来的。先带你兄长回家吧,改日我做东,谢你今日帮忙。”
冯澄脸红道:“你好容易有件事用着我了,我却险些给你弄砸了,哪里敢承你的谢。”
“成不成的是其次,主要是心意。”俞楚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兄弟,谢了。”
冯澄连连摆手,不敢居功。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俞楚瞻手抵在他的肩膀上,推着他走,“回吧。”
再推辞就矫情了,冯澄只好朝傅渊回再作揖,先送冯中丞回去了。
俞楚瞻站着吹了会穿堂风,额角一跳一跳的疼得他思绪紊乱。
他一脚踹翻了矮凳。
傅渊回听声收回了视线,瞥了倒地的矮凳一眼。
俞楚瞻捉起酒杯,对傅渊回说:“叫侯爷平白受辱,我……新德先向侯爷赔不是了。”
俞楚瞻一口饮尽,又倒了一杯:“那日在宫里,是我小人之心冒犯了侯爷,请侯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傅渊回抬手合上窗,气定神闲地说:“我怎么不记得之前跟俞侍卫打过交道呢。”
俞楚瞻一愣,明白傅渊回是不计较的意思。
他饮了酒,说:“那就当我记岔了吧。”
“和剂局的事得趁早定下来,明日我再去趟太常寺。”傅渊回饮了杯解酒茶解渴。
俞楚瞻也喝了几口,拿帕子擦了手,说:“嗯。我明日去见见那几个药商。”
“也好,京城到底是你人头熟。”傅渊回接过小二递来的灯笼,走进迷离的夜色里。
状元街没有宵禁,此时仍旧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俞楚瞻叹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熟,数人头还得是陆六儿……”
话头停顿得太突兀,俞楚瞻暗骂自己多灌了两口黄汤就嘴瓢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渊回笑了笑,没有太在意,说:“是淮扬织造陆大人之子?”
俞楚瞻盯着他看了一眼,见他是真的不在意,松了口气。
“嗯。”俞楚瞻酒意渐渐上来了,怕言多必失,应了一声后便不敢再多言。
俞楚瞻今日是坐傅渊回的马车出来的,傅渊回便将人送回了国公府,这才折道回了王府。
今日府里两位主子都不在,绛紫早早散了奴仆,廊下的灯也跟着熄几盏。
灯火零星,唯有月光辉冷。
傅渊回在洗漱时旁敲侧击了几句,得知沈听听今日没有回来王府,淡淡嗯了声。
屋里熄了灯,傅渊回侧躺在床上。今日他多喝了几杯酒,心口有些烧得慌。
睡不着。
月光从窗缝隙里溜了进来,洒了一地清辉。
轻缓而稳重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慢慢行近,最后停在他的窗前,月辉晃了晃,投了人影进来。
绛紫轻轻敲了一敲窗橼,低声说:“驸马爷,您睡了么?”
傅渊回贴着枕,不想动,用气音应着:“嗯。”
绛紫:“……您要不要起来喝点蜂蜜水?”
绛紫话音刚落,面前的窗扉吱呀被打开,驸马紧紧盯着她手上的水,说:“怎么想到送蜂蜜水?”
也许是喝了酒的人容易口渴,驸马一开口她就感觉到了哑。
绛紫只愣了很短暂的一下。
傅渊回一眨眼,神色未动。
绛紫搬出事先想好的说辞,她说:“从前殿下醉酒,也是喝的蜂蜜水。”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