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军衙门后堂西侧有一个小小的公房院落,只有几间屋子而已,面积不大。但就是这小小的院子内外,百余名水军亲兵荷枪实弹戒备森严的守卫着这里。
此刻这里恐怕是京城防备最森严的地方了。因为这里关押着杨廷和、江斌、费宏、毛澄、以及逃脱后背抓捕到案的曹元等一干要犯。
张延龄和徐光祚朱辅等人步入这个小院的时候,正听到南侧一间屋子里传出的大声的哀嚎之声。
“叫张延龄来见我,你们不能这般对待我。我立了功,弃暗投明了,我还有关于杨廷和的重大罪状要揭露。叫张延龄来,我要和他谈条件。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你们不能……!哎呦,哎呦。”
哀嚎声中夹杂着呵斥声,还有一声声啪啪的抽打声。
张延龄皱着眉头问道:“谁在大喊大叫?”
霍世鉴上前大声喝问道:“李大柱,李大柱何在?死哪去了?”
一名水军亲卫百户从屋子里飞奔出来相迎。那百户挽着袖子,手里还提着一根竹荆条。见到张延龄等人忙不迭的跪拜行礼。
“卑职水亲卫营百户李大柱见过王爷,见过霍将军。”
霍世鉴喝道:“李大柱,你干什么呢?王爷来了你也不出来迎接?偷偷喝酒是不是?”
李大柱忙道:“天地良心,霍将军,俺可不敢。俺职责重大,还敢喝酒?别说喝酒了,眼都不敢合。可莫要冤枉俺。”
张延龄认识这个李大柱,亲卫营中的一员猛将,跟随自己出征南洋,作战勇猛。几年来一路受提拔,如今是亲卫营第七百户所百户。
霍世鉴瞪眼要骂人,张延龄摆手笑道:“李大柱,谁在里边叫嚷呢?”
李大柱拱手道:“王爷,是那个老狗费宏,早上到现在都在吵闹不休。王爷稍候,俺很快就叫他闭嘴。”
李大柱说这话,提着荆条便往南侧那座小屋而去。张延龄知道他要干啥,忙喝道:“且慢,我们去瞧瞧去。”
小院南边的小房子,原本是座杂物房。正房关押了其他人,没有多余的房间,于是便临时改造了一下,将费宏关押在这里。
费宏正抓着木栏杆扯着脖子叫嚷,脸上还有一道道的血痕。显然那是李大柱的杰作。见到有人进来,费宏眯起了眼睛辨认了片刻,认出了张延龄。
“张延龄,你可算来了,太好了。你瞧瞧你的手下,怎可如此待我?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待我?张延龄,这不公平。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张延龄转头呵斥李大柱道:“谁叫你殴打费大人的?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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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柱瓮声瓮气的道:“俺也不想,但这厮吵闹不休。早上吵到现在。还骂人吐吐沫。适才给了他饭菜,他还嫌弃不好,打翻了饭菜。俺气不过,抽了他几下而已。”
张延龄的目光落到了栅栏外的地面上,一碗白米饭洒在地上。看来此言非虚。
张延龄转向费宏,拱手道:“费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饭菜,打翻了作甚?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人在饿肚子?多少人为了能吃上这一碗白米饭而四处奔波辛劳?”
费宏叫道:“张延龄,你少跟我说这个。本人弃暗投明,带着新皇向你投诚,这是多大的功劳?若是被杨廷和将新皇掳走,挟天子以令天下,你麻烦大了。你反倒把我关押起来,这算什么?就算我没有功劳,这也该功过相抵吧?你也得放我出去才是。你这么做,别人还怎敢信你?岂不令人寒心?”
“呵呵呵。哎,这个人怕是疯了。”徐光祚在旁实在没忍住,叹息着笑道。
朱辅也叹息摇头。这费宏似乎完全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不知是真愚蠢,还是假发癫。
“定国公,成国公,你们说句公道话。该不该如此待我?我虽有罪,但我及时改正,弃暗投明,这还不够?我也是受害者,杨廷和欺骗了我。我也恨他之极。靖海王,二位国公,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费宏叫道。
张延龄看着费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来一个人的愚蠢可以到这种地步。这费宏也是士林领袖,也曾万人敬仰,按理说不该如此。或许正是他明白问题的严重性,才会装傻充楞。
“李大柱,不许再殴打他。好茶好饭的伺候着,尽量满足他的需求便是。”张延龄转头对李大柱道。
李大柱忙道:“卑职遵命。但他若是不吃,又打翻了怎么办?”
张延龄转头看着费宏,沉声道:“费宏,不要浪费饭食,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你是读书人,私塾里边读过这些话吧?给自己留些体面吧。再说了,你能吃饱饭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多吃几餐饭吧,不要折腾糟蹋了。想想你的家中妻妾儿女们,她们很快连想着吃一碗白米饭也吃不到了。便当为了他们积点德好不好?”
费宏听了这话,抓着木栏的手一松,身子瘫软了下去。
“你要杀了我是么?要抄我的家,杀了我的家眷是么?张延龄,你要把我们干净杀绝是么?”费宏叫道。
“不是我要这么做,是大明不容你们这些逆臣贼子活着。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你难道,这并不是私人恩怨么?”张延龄叹道。
费宏面色灰白,喃喃嘀咕着什么,忽然他叫道:“张延龄,你饶了我,我揭发杨廷和的罪行。有我揭发他,他便无可抵赖。我知道他的全部罪行。只要你饶了我,我便全部交代。你们需要我揭露他什么罪行,我都可以揭发,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可以。只求饶我一命。好不好?”
张延龄怔怔看着费宏,叹息一声,转头对徐光祚朱辅道:“二位公爷,我们去瞧瞧杨廷和吧。这里,没什么好待的了。”
徐光祚点头道:“正是。”
众人转身往外走去,费宏站起身来,从栅栏缝隙伸出手来叫道:“别走,求求你们,饶我一命……”
张延龄等人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费宏突然嘶哑着喉咙大骂起来:“你们这群狗杂种,莫以为你们现在得意,你们的下场一定比我们更惨。张延龄,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一定找你索命。呜呜呜,你们这些天杀的,为何便不能饶我一命啊……呜呜呜……”
骂到后来,费宏扑地嚎啕,如丧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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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世鉴走在最后,招手叫李大柱到身边来,低声吩咐道:“白米饭不准给他吃,糟糠馒头给他几块,爱吃不吃。不吃便饿着他。三餐一饿,狗屎他也吃。若是出言不逊,不许惯着他,荆条往嘴巴上抽,打烂了嘴巴也无妨。打到他闭嘴。明白么?”
李大柱嘿嘿笑道:“俺明白。”
霍世鉴道:“那还不去?王爷还要去看杨廷和,你要王爷听着他骂人?”
李大柱闻言连连点头,转身进屋而去。不久后啪啪啪荆条抽打之声密集响起,费宏的哀嚎声逐渐低沉,渐至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