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这胆子也太大了。
大到没边了。
宋太爷瞪着赵洛泱:“举荐谁去见孙集?你?”
赵洛泱腼腆一笑,露出一个酒窝:“先生若是相信徒儿,徒儿也能前往。”
“胡说。”
宋太爷心里是总骂人,但极少能这样脱口而出,如果宋二那个老家仆在,又要用眼睛熟络宋太爷,为师不尊,丢人。
但这是说激出来的?换个人有这样的徒弟,也会是他这样。
宋太爷指着赵洛泱:“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的?丁荣那时候就算计了是不是?”
赵洛泱也不喊冤,径直道:“怎么可能,我为啥算计这个,对我能有啥好处,也不会多给我金银和吃食,您说不对不对?”
“这不是逼到这里了吗?要不是秦通判临阵脱逃,就不用将隋已抓回来,现在又不能放心让隋已与孙集见面,弄不好要坏了大事。”
“隋已差不多年纪的女子扮成男子,又要是信得过的人,还得能骗孙集,这样的人选先生如果能找到,徒儿自然就乐在旁边清闲。”
宋太爷盯着赵洛泱看,小狐狸脸不红,态度诚恳,似是没有半点花花肠子,可这话他能信?
他恨不得“tui”一口。
一边去吧,别闹了。
分明就是早有打算。
宋太爷黑着脸不理赵洛泱,一个女娃娃就这样去见孙集,他能放心吗?如果出什么差错……不管是为了赵景云还是孙集,都得不偿失。
赵洛泱道:“我看秦通判那边的人靠不住,而且我确实也听祖父说过运去外番的那些茶砖。孙集反正没见过隋已,更不认识我,只要见一面,说几句话便能应付过去。”
“说到底孙集与赵景言来往那么久,他也查过‘福记’,福记是真的,茶叶是真的,现在我们也能查出‘福记’的货物在何处,这些都是真的,孙集怎么会抓住我不放?”
“见过隋已之后,我更坐实了猜测,这个隋已只怕不知晓内情,”赵洛泱道,“您看着吧,若是隋已能将‘福记’交待清楚,我就不去,我总觉得‘福记’不简单。”
孙集会不知晓“福记”吗?也许不全了解,但也能查个大概,否则绝不敢将战马卖给“福记”。
“福记”如果真的有大靠山,隋已八成不知晓,否则隋已一旦被抓,“福记”的秘密就要泄露了。
赵洛泱昨晚可是一直在听墙角,听到王真在屋子里“呜呜”地喊叫,像是要将魂都吓出来了。
这样的人也就只能做个卒子。
但这个卒子却对他们很重要。
宋太爷怎么不知晓这些?但想想他那些徒弟,有两个还算聪明伶俐的,现在早就被挤兑的没影儿了。
这个能不能行?
宋太爷说不好,而且不舍得去试,心中有万般豪情,但被磋磨的差不多了。可赵小狐狸的话,又好像一点火种,在他心里烧起来。
他怎么遇到这么一个弟子?敢想敢做,最重要的是,她比谁都聪明。
“我想想再说。”宋太爷道。
“哪会有想想再说这回事,根本就是心里同意了,”时玖的声音传来,“宋太爷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个胆子大的人,否则不会喜欢你这个弟子。”
赵洛泱道:“我胆子大吗?其实我很害怕,刚刚在王真屋子外,听到她乱叫,将我吓了一跳。”
时玖道:“你觉得是王真更害怕,还是你更害怕。”
赵洛泱没有半点羞愧:“当然是我。王真面对的不过就是录音器,录音器能将她怎么样?就是放点声音出来罢了,我在外面还要担心被秦家下人发现,而且屋子里也比外面要暖和不是吗?”
时玖将赵洛泱这番话仔细想了一遍,还真的没法反驳,半晌他心里叹口气道:“是。”
他发现,他对赵洛泱愈发没有脾气了。
赵洛泱说这些,无非是与时玖玩笑,免得时玖整日冷冰冰的,不爱言语。
“有件事很奇怪,”赵洛泱微微思量,“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福记’两个字,我觉得很熟悉,而且心里对这两个字特别厌恶。”
时玖道:“你以前是不是听到过‘福记’的名字?”
赵洛泱道:“没有,第一次听,就是在录音器中,而且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特别的感觉,随着最近提的频繁了,心底的异样就愈发明显。好像早就与‘福记’有过来往,知晓它不是个好东西。”
可她分明没有过,这就很奇怪了。
时玖道:“或许是因为它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赵洛泱被时玖逗笑了:“时玖说的都对。”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哄小孩儿?”时玖道。
“这不叫哄小孩,”赵洛泱道,“什么时候你站在我面前,我用手摸摸你的头,给你一块饴糖,那样才是。”
摸摸头?可能是记忆丧失,时玖没记得有谁对他做过这样的事。
小时候好像没有,长大之后身边的人就更不敢了,渐渐地连并肩与他一起走的人都没了。
他不太喜欢身边有人说话,更不愿意有人亲近。
可刚刚赵洛泱说的那些,他心中却并不反感。
时玖收回思绪道:“你还是慢慢体会一下,若是‘福记’这样的事再发生,那就需要好好思量思量。”
赵洛泱应声:“知道了。”
……
秦家后院里,王真已经被绑在架子上审问。
几盆凉水泼下来,王真整个人都在发抖。恐惧了一夜,如今又被这样对待,王真身心都要撑不住了。
但她除了开始惊慌中说出孙集的名字,之后就闭紧了嘴,不肯吐露更多。
秦通判渐渐没有了耐心,向旁边的仆从使了个眼色。
仆从上前拿起了鞭子。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传来,夹杂了王真的惨叫和哭声。
这下王真不能再装男子,女子细细的腔调全都暴露在众人面前。
秦大太太到了现在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个女子。
断了两根手指之后,王真终于没有熬过去。
“我说,”王真一边哭一边道,“你们停下,我都说。”
等到秦家下人离开,王真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刚刚我都听到了,”秦通判道,“你说都是孙集做的,不关你的事,什么不关你的事?”
王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一时拿不了主意,整个人低着头,看着地面。
不一会儿,她的嘴里嘟囔起来:“我只是……来洮州与孙集买卖……他做的那些我不知晓。”
“我真的不知道,不要来缠我,不要……”
“其余的不能说,死也……不能……”
王真“呜呜呜”地哭起来,哭的万分伤心,正当秦通判又要吩咐人上前继续审问时,王真忽然紧紧地咬住了牙齿。
秦通判皱眉,这样的动作他熟悉,有人在牙中藏了毒药,只要入喉就没有再挽回的余地。
屋子里的仆从们也早就见惯这些,一直有所防备,就在王真吞咽的瞬间,就被卡住了喉咙,仆从一拳打在王真肚腹上,强烈的冲击让王真一咳嗽,嗓子里的东西立即吐了出来。
下一刻她的嘴被人捏住,然后一块竹片伸了进去,掏了干净,即便如此,也不知道毒药到底有没有全都弄出来。
秦通判面色阴沉,任由仆从去折腾。
到了现在他不用再怀疑眼前这人的目的,她来这里,为的就是与孙集买卖战马。
从屋子里出来,秦通判眉宇中的神情愈发的沉重。
“父亲,”秦郜道,“您是觉得手里兵马不够?”
自然是如此,秦通判道:“你可知孙集有多少人手?真的闹起来,我们的人万一困不住孙集,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如果能寻人来帮忙呢?”秦郜道,“父亲去找一找,我也……去说服一下。”
秦通判看向秦郜:“你要说服谁?”
秦郜道:“宋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