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继续道:“既然说到和庄子的争辩了,不由的让人想起那句话:‘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人通常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面客观事实,便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其实那也只是所看的角度立场不同,无关对错而已。如果一个人只为争辩,就会给自己看到的那一面下一个庞大的定义,也就是以偏概全,也就是片面化、绝对化、扩大化。那么必然会无意中引来一群与之争辩的人。
“这个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全面的,黑白、善恶、对错,对立统一于一体。这一点是“反者道之动”的原理的体现。哪怕是同一个词语,不同的人看到这个词语的第一个印象,心里也肯定会有所不同,能联想到的自然也不同,这个也就导致了各家对于经典书籍上的纷争。
“其实并非不能扩大化以成一家之言,而是扩大化的时候,切记不能绝对化,片面化,而是要更加具有包容性,方才不会错的离谱。”
阳明先生道:“这次轮到我提问了,那么既然你提到了于庄子争辩,那么就有一个典故,不得不提。那就是庄子和他的好友惠子的濠梁之辩。叶老弟你能说说你的看法吗?”
叶枫道:“这个故事出自《庄子秋水》,
“原文是: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翻译过来大体的意思是:庄子和惠子一同在濠水的桥上游玩。庄子说:“白儵鱼游得多么悠闲自在,这就是鱼儿的快乐啊。”惠子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儿的快乐?”惠子说:“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也不是鱼,你不知道鱼的快乐,也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庄子说:“还是让我们返回开始的话来说。你所说的‘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的话,就是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鱼儿的快乐而问我的,而我则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鱼儿快乐的。
“在我看来,这个就是两个口若悬河、能言善辩的无聊之人在斗嘴罢了。二人若是活在我那个时代,他们二人肯定都是键盘侠中的王者。”
阳明先生奇道:“键盘侠?”
叶枫道:“就是嘴巴特别厉害的人。”
阳明先生道:“的确也是。”
叶枫道:“虽然是有狡辩的嫌疑,但是从他们的争辩中,还是能看出一点东西。比方说,庄子要表达的意思跟惠子的理解完全不同。
“庄子认为鱼快乐不快乐,跟鱼实际上是否真的快乐不快乐没有一毛钱关系。我认为鱼快乐,它就是快乐的,也就是王兄所说的‘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的极端化了。因为庄子要表达的是主观意志和客观事实不需要也没有必然联系这么一个想法。
“所以庄子不知道鱼快乐不快乐,他也不需要知道鱼快乐不快乐,他可以认为鱼快乐,只要他想。惠子的辩证逻辑是,主观认知必须和客观逻辑相统一,而一个个体的认知只有该个体本身知道,其他存在无法钻到这个个体的脑袋里去体察他的想法。所以只有鱼自己能够知道鱼快乐不快乐,而庄子不可能知道。但是庄子从来没有说过他知道鱼快乐啊,所以这个辩题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这体现的是庄子的“辩无胜“的观点。
“而辩无胜,转作白话文的意思是“辩论双方都没有赢家”、“辩论不会有结果”,见于其著作《庄子·齐物论》。此论点和“非诽”有关,皆是针对诸子百家的争辩风气。庄子主张道理无形无相,无法用语言文字表达,故辩论不会有结果。
“如果按照惠子的逻辑得出的是什么结论呢?
“庄子不可能知道鱼快乐不快乐,但是惠子也不可能知道庄子知道还是不知道鱼快乐不快乐。所以得出一个悖论,即庄子不知道鱼快乐不快乐,但是这个事实惠子也不可能知道。但是惠子又是确实知道庄子不知道,所以才会责问庄子的呀。所以最后庄子的总结是,你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也知道鱼快乐。
“所以说,这个根本就是无聊的饶人的狡辩罢了,也亏那两位都能绕明白。不过庄子的那种“主观认知和客观事实不需要也没有必然联系”的论断,的确是不敢恭维。我真的很想知道,庄子他没有粮食吃的时候,他到底有没有主观意志认为自己不饿呢?”
阳明先生笑道:“我怎么觉得,庄子和惠子有点像此刻的我和你,我是庄子,而你是惠子。”
叶枫也是笑道:“的确相似,却还是有很多不同,庄子和惠子是真正的无话不说的莫逆之交,还是相互的损友。惠子还活着的时候,就经常去找庄子辩论,惠子说庄子,言而无当,大而无用。而庄子说惠子,拙于用大,未有成心而有是非。其中最有名的一句就是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庄子秋水》里面有个故事:惠子在梁国做宰相,庄子去看望他。有人告诉惠子说:“庄子到梁国来,是想取代你做宰相。”于是惠子唯恐失去相位,在国都搜捕几天几夜。庄子前去见他,说:“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鹓鶵,你知道它吗?那鹓鶵从南海起飞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不喝。在此时鹞鹰拾到腐臭的老鼠,鹓鶵从它面前飞过,鹞鹰仰头看着,发出‘喝’的怒斥声。你这个鹞鹰啊,你以为你的梁国相位这种腐臭老鼠,我这个鹓鶵会稀罕吗。
“不得不说,真的是够损的,也真的是好朋友才敢那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