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音今年十九岁,李诗文比她大四岁,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北楚国是一个封建国度,尽管有仙有神,但李诗文却是凡人,所以以他的年纪,早应该结婚了。其实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李诗文三年前就已经结婚了。
但……
三年前,噬极魔柳大爆发,李诗文率领天策军镇守横断山脉,拦截横断山脉中的妖兽,最终全军覆没。而他所镇守的西南边境,也死伤了数十万百姓,至于财产经济损失,不可计数。
他理应以死谢天下。
但最终,诸多利益博弈之下,他人没有死成,只是心死了。
一个二十岁的少年将军,其时雄姿英发,有望封侯拜相,但突如其来的大败,让他变成了北楚的罪人,受天下人唾弃。其中滋味,只有李诗文知道。
这样一个李诗文,他连活着都觉得是煎熬,又何况是结婚成家呢?
但现在他要结婚了。
不是因为他年纪太大,必须得结婚了,而是,要打战了,他要在上战场之前,为李家留个后。
十一月初六,李诗文在大雪中喝醉了酒,跪在雪地里,向西南方向连磕了十八个响头。磕到头破血流,跪伏在雪中。
这一夜的雪,跟三年前的柳絮何其相似?
他李诗文没有死,还要娶妻生子。而在西南边境,有七万三千八百一十四个兵被永久的埋在了“大雪”之中,他们跟他一样年轻,但他们没有机会结婚生子了。
是他不自量力,是他骄傲自大,是他要带着他们去送死,是他对不起他们,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最该死的人是他,但他没有死。那他就必须带着七万三千八百一十四个魂魄活着,带着他们的遗志,继续保家卫国。
十一月初七,李诗文在丫鬟们的帮助下,理了头发,刮了胡子,换了衣裳,褪去了他这三年以来的邋遢形象,稍微恢复了一点少年将军的色彩。
他穿着喜庆的婚袍,于十一月初八的凌晨,将自己的新娘接了回来。
这三年,丹阳李家起起伏伏。先是北楚的脊梁李空河老将军去世,李家遭受重创;接着是北楚的耻辱李诗文小小将军失利,李家势力倒塌大半。眼看着李家就要分崩离析了,忽有绝代剑仙李诗音横空出世,一人一剑战平了北楚剑神,又为李家争回了几十年气运。
于是到现在,丹阳李家到底还是北楚朝堂之上,将门最强家族。
但就是这样一个家族,这个家族的唯一继承人结婚,婚礼却办得极其简单。
一切礼仪从简,所有客人从亲。
一个王侯世家的婚礼,形制几乎等同于普通百姓。
而客人方面,文官那边基本没有收到邀请,武官这边,也只请了一些亲信、一些老将而已。
一场婚宴,几百人吃席,在偌大的李府,显得有些空旷了。
而李诗文娶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姑娘,只是一个小家族,尉迟姓,勉强可以称之为书香门第。姑娘名叫尉迟真。
却见李诗文穿着大红袍,身骑高头大马,他体型魁梧,又相貌堂堂,就算整个人少些精气神,但看着还是那么回事。
他领着接亲的队伍到李家大门前,在鞭炮声中,以红绸带将新娘尉迟真牵进李家大门。
礼官唱喏,李诗文与尉迟真先拜天地,再拜父母,最后夫妻对拜,总算礼成。
从这一刻起,他们就是夫妻了,为双方父母认可,为世俗法律保护,为天道地纲见证。
李诗文弯着的腰直起来,他看着红绸带那头的那个女人,那个盖着红盖头的女人,那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女人,那个他还没见过的女人,但在这一刻,像是天地之间有了感应,他们的生命被连接在了一起。
仿佛手里的红绸带就是他们命运的连接线。
这是他的夫人。他想,然后心脏一悸。
而在他看她的时候,他发现她也隔着盖头在看他。他好像能通过红色的盖头,朦胧的看到那一双似秋水剪瞳一般、脉脉深情的眼眸。
这让他心里发痒。他想,这一定是个极漂亮的女人。
“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有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咯!”
这时有个不合时宜的打趣声音从边上传来,影响了他们之间的美妙气氛,他一听就知道,是他那个不靠谱的妹妹。
他转眸看过去,看见他的绝世剑仙妹妹笑盈盈的从旁边队列走出来。
这丫头今天的装扮简单而有朴素,显然是想要低调,免得抢了他们的风采。但……
这丫头自从修行后,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就算再简单的衣裳,也遮盖不住她的绝世仙姿。
他身为哥哥,从小嫌弃到大,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妹子似天仙一般。
李诗音走到堂下,叫这对新婚夫妻面向她。
她仔细瞧着红盖头里的新娘,不比李诗文,她是看得见新娘的,新娘很漂亮,有一种知书达理的温婉的美,是她学了二十年也没学来的美。
“嫂子真好看。”她赞道。
她又看向李诗文,李诗文比她高了半个头,她半仰着头,叹道
“唉,时间不饶人啊!这才一转眼,你就要结婚了。叫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我印象中,还是你十一二岁的时候,拉着我去教坊司听漂亮姐姐唱歌……”
李诗文的脸黑了下来,他斜视李诗音,说道“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好,都好,结婚了就好。”李诗音到底还是给李诗文留面子了,没有细数他逛青楼和逛青楼被老爹揍的事迹,也没有往更小时候,李诗文撒尿和泥巴的事说起。
稍微活跃了一点气氛,李诗音在自己腰间那个土土的乾坤袋里翻了翻,翻出一个淡绿色的、玉一般的、小指大小的珠子递给新娘,说道
“这颗是定颜珠,据涂山悠悠说,可永葆青春。就是她送的,让我给你,说,就算是成亲了也要漂漂亮亮的。哦对了,涂山悠悠是一只狐狸精,就是话本小说里的那种狐狸精,她有五条尾巴,非常漂亮。”
能永葆青春的珠子,对于凡人来讲,这就是仙物,实在太过珍贵,尉迟真不敢接。她隔着盖头去看李诗文,无声询问李诗文的意见。
李诗文感受到了尉迟真的视线,心里怦怦跳,点头道“拿着吧,也不是送我们的,其实是送诗音的。”
有一女人将以自己为中心,这种注视不同于为将时,将士们的注视,让李诗文感觉紧张。
听了李诗文的话,尉迟真还是犹疑了一下,然后才把珠子接了过来。
李诗音身具心神眼,把李诗文的紧张、心跳看得一清二楚,她忍着笑,隐秘的向李诗文挑了挑眉。
然后不等李诗文反应,她又从乾坤袋里翻出了一截柳枝,也递给尉迟真,介绍道
“这是噬……丹峰神树的枝条,能定神、驱邪、除魔,有诸多神奇的效果。”她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当着李诗文的面说了噬极魔柳,“你可以把它挂在房间里,也可以试着栽种一下。种活了的话,就是一棵神树!
“这是那棵神树的树灵送你们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家伙。”
李诗文没听出李诗音话语里的不妥,只以为真的是丹峰的柳枝,只让尉迟真接下来。
等尉迟真都拿稳了,李诗音又翻出一小坛酒来,她知道李诗文最近喜欢喝酒,直接递给了他,撇嘴道
“这是七七送你们的喜酒。七七最没有诚意了,这酒其实是别人送给她的,结果她转手送给你们。
“不过这酒是灵酒,能改善体质,很有用。哥你稳着点喝,别醉s……”
虽然关系很亲昵,但这种场合,她到底还是没把“死”字说出来。
“酒?”李诗文喜滋滋的接过来,笑道,“这个我很喜欢。”
“你少喝点!”李诗音再次告诫,她说着,又翻出一个瓷瓶来,递给李诗文,解释道,
“这里面是一滴精血,是追风自己的精血。唉,追风最穷了,把自己的血当成宝贝送给你们。
“不过追风是八级妖兽,这血确实很宝贝。哥你可以拿来自己增强体质,也可以以后用来改善孩子的体质。”
“追风?”
李诗文还记得丹峰那只大猫,那只大猫的名字跟与他们从小长到大的狗是一个名字。他知道那是李诗音取的。
“追风也送我礼物了?”他问道。
仙门的柳树会送礼物,仙门的猫也会送礼物。
“有机会带追风出来玩,让你看看现在的追风。现在的追风已经快有丈许高了……”李诗音伸手给李诗文比划追风的头高。
“追风?”李诗文点点头,那家伙是八级妖兽,他只能想象八级妖兽是怎样的恐怖。
李诗音又翻出一个瓷瓶,她从中倒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水纹丹药,递向尉迟真,介绍道
“这是我师傅炼制的丹药,说是对下一代有好处。我没听明白,好像是说,等你以后怀上宝宝了,宝宝会受到保护,宝宝会在你肚子里温养体质,然后保证宝宝平安出世。好像还说母亲也会跟着宝宝温养体质,身体变好。”
虽然祝福新人早生贵子是正常祝福,但像这样送一个这样的丹药,还是叫人羞涩。
尉迟真没好意思去问李诗文意见,自己柔柔弱弱的问道“现在服下吗?”
“嗯!师傅说尽快服下,免得被别人抢了。”李诗音点点头,又担心尉迟真不相信,补充道,“我师傅很厉害的。”
尉迟真笑了笑,伸手拿过丹药,根本没有迟疑,直接吞了下去。
对于她来讲,李诗音就是仙人一般的存在,虽然这个仙人看起来很随和,但她拿出来的东西样样都是稀世珍宝。神仙一样的人物,她平生仅见,只会觉得自己福缘深,又哪里会怀疑呢?
“好了!”送完了礼,李诗音不再翻乾坤袋了,向自己的哥哥嫂子正儿八经的行礼祝贺,“祝哥哥嫂嫂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然而她乱七八糟的贺词还没念完,李诗文就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所以你的呢?”
“什么我的?”李诗音装傻。
“你给我的礼物呢?”李诗文问道,“别人都送了,就你不送是吧?!”
“嘿嘿!”李诗音狡黠的坏笑一声,向李诗文挑了挑眉,说道,“笨蛋李诗文,我逗你玩呢!怎么可能没有呢?”
她说着,好看的右手抬起来,如春笋一样嫩白的手指交错……
“啪!”
她弹了个响指。
然后整个大堂都暗了下来,屋顶凭空变成了夜空。在整个大堂的人都惊慌失措时,两道银河从那夜空中蜿蜒而下,两道银河在屋内转悠一圈,变成两把剑的模样,而后钻进了李诗文和尉迟真的身体里。
黑夜降临又退去。李诗音背对着堂内其他人,面朝着自己的父母和哥嫂,出声说道
“我参悟的剑气是星辰剑气,我参悟的剑意是守护剑意。这两道本源剑气,会像星辰一样守护着你们。星河不灭,剑气不散。”
她抬头凝视李诗文,伸手抓起李诗文手,又拿到尉迟真的手,将他们的手在自己手上交叠,她前所未有的认真,坚定地说道,“我会永远守护你们。”
这样傻的妹妹……李诗文心下感动,虎目微红,一把将李诗音抱入怀中,久久不语。
直到礼官高喝”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入洞房。“
他才松开李诗音,牵着自己新过门的小娇妻,入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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