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请看…”
萧翼如获至宝,不可置信的看着辩才和尚,咽了咽口水,“兰亭集序?”
“你看启首一个永字,就差不多能概括王字的笔法之妙了,当年王羲之以一个右旋起手写这个一点,然后左旋,在右旋,在左旋。”辩才有些骄傲的说道,不说其他的,能有人对王字如此推崇,他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酒逢知己千杯少,更何况在这个南方小镇,能遇到志同道合之人,所以辩才说道:
“施主不妨在本寺庙小住几日,一来,可以把这个拿回去好好体会一下笔法,二来嘛,也能给贫僧一点时间来为施主抄写经书,怎样?”
萧翼捧着手里的兰亭集序,果断的说道:“好,我朋友的经书我要拿回去,您抄写的那一份我也要拿回去,至于这经书我要好好的品味一下其中的笔法奥妙。”
辩才和尚笑着说道:“书卷因我而毁,自当用心抄写,施主放心好了,来尝一尝我这里的永欣泉水吧。”
听到这,李二接过王德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说道:“这个恐怕不是真的兰亭集序吧,这么容易就拿到了?”
“陛下所言甚是,不然萧翼也不可能留在了永欣寺。”
等到天黑,萧翼在永欣寺的客房中,小心翼翼的将兰亭集序装了起来,他心中想着,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没想到,这才一天就拿到了兰亭集序,幸福来得太突然,感觉自己把握不住。
所以他准备连夜将这兰亭集序送出去,他吹灭了蜡烛,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而后快步出了永欣寺。
就在他松一口气的时候,准备去驿站的时候,直接被一棍干蒙了,直直的倒了下去。
“我草,二狗,你怎么一棍把他干昏死过去了?”
“老大,这么寂静的黑夜,要是他发出声响,会惊动寺里的人的。”二狗小声的解释道。
本来准备骂他的队长,被二狗一说,也不好说什么了,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测了一下还有呼吸,便松了一口气。
“还愣着干什么,绑起来,带回去!”
这群人正是褚遂良让县令派来监视寺庙的人,没想到萧翼刚出来就吃了一个闷棍。
这队长留下几人继续监视,而他则是带着人回到了驿站,“大人,属下在永欣寺外边抓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这队长本不想邀功的,可是对面的是谁啊,谏议大夫,最主要的是京官,此时不表现什么表现,有机会就抓住。
等到麻袋解开漏出萧翼那慌张的脸时,褚遂良懵逼了,惊讶的指着他,“快…解开…自己人!”
队长正在幻想着褚遂良会怎么夸奖他,他连升职感言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什么?解开?自己人?”
他震惊的看着褚遂良,“哦…哦,快快,解开!”
他都尴尬的用脚扣出三室一厅了,一脚踢在了二狗的屁股蛋上,“让你小子乱打人,乱抓人。”
二狗委屈的看着队长,“这些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都是为了工作,见谅,见谅!”
队长人情世故没的说,一边赔礼道歉,一边替萧翼拍着身上的灰尘,而萧翼则是无语的看着他们,不过他还有正事便懒得计较了。
萧翼从怀中拿出了装着兰亭集序的盒子,给到了褚遂良,这边褚遂良也是兴奋激动的打开了书卷,“挑灯,快,把灯挑亮。”
“好,好,这字真的好,萧翼阿萧翼,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这样你带着这兰亭集序立马连夜赶回长安交给陛下。”
“是!”
李二听到这打断了一下,冷声道:“这字…是假的!”
“陛下圣明啊!”
李承乾在一边听着也是起鸡皮疙瘩,心中吐槽道:“这褚遂良可真的会舔啊,这圣明个毛线啊,这特么的按时间来算,如果是真的十天前父皇就应该能收到了,这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算到了。”
不过李李承乾和李二都有一个疑惑,“你是怎么知道这字是假的呢?”
这可真的是因为褚遂良心细,这可不是他吹牛逼,人送外号鬼眼俏书生,褚遂良解释道:“当时我正准备将这书卷给萧翼带回来,可是我发现了这纸张不对劲。”
“这是大唐制造的纸,可想而知这百分百是假的!”
这边的萧翼知道这是假的兰亭集序,只能失魂落魄的带着这假的兰亭集序回到了永欣寺。
不过在他路过辩才和尚的房间时,透过窗户看见里面正在连夜给自己抄写经书,让本就不坏的萧翼,一瞬间,心中的愧疚感蔓延全身。
一夜无话,只有风吹草动的轻吟。
次日,萧翼便将这大唐制造归还给了辩才和尚,顺便再将这话题引到兰亭集序上,他仿佛一个求知者一般问道:
“主持,我听说之前王羲之写完兰亭集序之后便在也写不出当时初写时的意境了,这是怎么回事?”
辩才欣然,解释道:“看来施主真的是有所了解啊,不错,话说当年写这兰亭集序是因为王羲之酒至正酣,这下这兰亭集序。”
这大家应该都知道,当人喝醉的时候,有机会进入一种朦胧的感觉幻像,我们都称之为——顿悟!
所以当时王羲之写兰亭集序时,可以说是挥笔如行云,下笔如有神,可惜的是准头差了一点,后世能解释通,因为酒精麻痹了小脑,导致重心不稳。
那么在当时王羲之只能划了划了在写,不过他强就强在,就算改动也是在行云流水之间。
辩才说到这,萧翼便明白了,“哦…原来昨天的那个勾连也是顺着改动勾连的,今天的重写是不重写改动的地方,那么勾连就当然勾连不起来了。”
辩才抚须赞赏道:“施主果然是聪明绝顶啊。”
随后辩才便将这改动的地方一一说明解释,这机会萧翼怎能放过,那是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啊。
“方丈对于王羲之的字如数家珍,看来是见过真迹的啊!”
辩才很想告诉他,他这里没有,他没见过,可是佛祖不让啊,都说出家人不打妄语,他也就没有瞒着了,“阿弥陀佛,贫僧是见过,而且就在这永欣寺。”
萧翼听闻心中大喜,不过表现却没有太过激动,而是不动如山,羡慕的说道:
“我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能过再写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方丈,而且还亲传笔法于我,不知小生,能否有幸…见到兰亭集序的真迹呢?”
说实话,这每年来求兰亭集序真迹的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可是他都没有答应,一一拒绝了,这兰亭集序多少年没有问世了,辩才现在听到萧翼想见兰亭集序,他不禁面露难色。
萧翼见状佯装惭愧,“方丈这倒是我鲁莽了,这兰亭集序乃是举世珍宝,怎是我一个旅人可以染眸的,在下唐突了。”
他起身微微拜了一下,便要离开,这一通话下来,反而把辩才给整不会了,竟有些不好意思,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辩才小气一样,在一个这萧翼看着也不像旁人那般世俗,这几天的交流中,此人处处都是透露出对于王字的敬重,看来是缘分到了。
“施主请留步,施主一片诚心,贫僧怎能不知,施主与这兰亭集序有缘,那便…见吧!”
想请兰亭出世,那礼节是必不可少的,需要焚香沐浴,斋戒做法,整整三日,兰亭集序才可以现世,当天整个永欣寺诵经之声不绝于耳,余音绕梁。
客房。
萧翼颤巍巍的接过真正的兰亭集序,激动之情早已经在眼中的泪水体现出来了。
辩才看到萧翼的眼泪,急忙提醒道:“施主,小心!这真迹施主带回房间去仔细鉴赏,不过一定要小心,这王羲之的笔法传承也是一种功德,希望施主观摩以后,将笔法传续。”
萧翼连忙擦掉了眼泪,等辩才走后,回到房间的萧翼没有了第一次的决绝,内心充满了矛盾与不安,这兰亭集序对于辩才来说,可以说是他的精神支柱,就是命,高僧对我如此之好,如此之信任,而我…
可是他转眼一想,皇命大于天啊,唉…于是他再一次的连夜将真正的兰亭集序交到了褚遂良手上。
而他自己则是跪倒在永欣寺外,整整一夜,直到拂晓,辩才出门便看到跪在地上的萧翼。
“施主,施主这是为何?”
辩才有些不明所以的问着,“奉大唐皇帝陛下旨,永欣寺镇寺之宝王羲之兰亭集序真迹,子时,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了长安城太极宫。”
萧翼羞愧难当,自责道:“弟子萧翼不能亲自回去交差,留在这里任凭师傅发落,是死是活弟子绝无怨言。”
而听到萧翼的话,辩才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直接瘫软在地,眼神空洞,虽然出家人讲究的是无欲无求,但是这兰亭集序是师傅所留,如今飞入皇宫,便代表着自己与师傅的最后一丝联系也被彻底斩断了。
这如何不让他心痛,可是更让他心痛的是,这兰亭集序一入帝王家,便再也不是供养了,从此俗世便再也见不到了,辩才口中只是重复着:“罪孽啊,罪孽啊,唉…”
都说祸从口出,所以一定要记住,见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此时的萧翼自知自己罪孽深重,无法在内心中原谅自己,为了弥补自己的滔天罪行,他决定…剃度为僧,用接下来的生命,来偿还此债。
听完这来龙去脉,李承乾觉得非常有必要写一封信前去说明,不然不仅是萧翼,辩才也会郁郁寡欢的。
于是他就跟褚遂良说道:“这个事情,我希望你再跑一趟,你亲自去告诉他,这兰亭集序不会像他说的那样飞入皇宫,便与世俗脱钩了。”
“因为我要把它放入大唐博物馆,以供海内外所有的人观看,具体的情况我会把信写好,你带过去,切记,萧翼如果看了信以后,有一点想回来的想法,你就给我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