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足够了
直到肖云飞的身影完全消失无踪，叶暝才终于垂下目光，望着眼前逐渐被火焰吞噬的城市废墟，他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两步。
即便是面对阿尔戈斯，面对萨麦尔，乃至于面对那绝望之海的投影，他都没有像此刻这般无力过。
这种无力与面对强大到难以对抗的敌人时的那种感觉不同，其中更带着几分痛心和惋惜。
火焰冲天而起，将倾塌的建筑包裹在烈焰之中，望着被火焰扭曲得影影绰绰的城市，叶暝靠着一块碎石缓缓坐下。
最让他无力的并非是不夜城的毁灭，而是城内死去的那些人。
城市毁了还有机会重建，人死了就无法复生。那些遇难者是叶暝一手培养的政务人才，是智慧超群的科研人员，是业务熟练的技术工人，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兵。
还有那些脆弱的妇女，儿童，老人，不论是不夜城积攒下的家底，还是期望着的未来，全都在这一轮冲击中化为乌有。
这其中有许多人甚至是肖云飞亲自培养起来的，然而在动手时，他却没有一丝犹豫。
这才是最令叶暝感到无力的地方，他可以直面强大的灭世巨兽，却无法撼动人心中最恐怖的执念。
想要活下去，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一道流光呼啸而来，从天空中落下的身影打断了叶暝的思绪。
小钻子满脸怒火地冲到叶暝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暝木然地抬头看了看小钻子，后者看到他的眼神，紧抓的手指轻轻松开。
“萨麦尔……到底对你们说了什么？”
叶暝轻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可以隐瞒的了，他平静地诉说起萨麦尔告知他的一切。
当听到此世界只有一人可以幸免时，小钻子如遭雷击，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道：“只有一人……那……那孕妇呢？”
“我不知道，”叶暝苦笑着摇摇头，“也许都能活，也许只能保住一个，我不知道……”
小钻子的脸色一片苍白，眼底浮起浓浓忧虑。
“对了，小欣……还活着吗？”叶暝突然问道。
“是的，”小钻子道，“在肖先……在肖云飞启动攻击的时候我就安排她紧急避难了，周扬和小部分研究人员应该也能通过联络站的秘密通道活下来。”
“那小欣现在在哪里？”
“在……”小钻子猛然止住话头，犹豫了一下，他略带歉意地摇摇头。“对不起，队长，我……不能告诉你。”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叶暝苦涩地点点头。
“所以，他是为了活下去，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才……才作出这一切？”肖云飞望向火海中的不夜城，“为了活下，为了……活下去！”
叶暝沉默，小钻子的双眼中映出一片火红，双拳逐渐握紧。
“所以，他不但骗了你，还利用了我，利用我对他的防备，反过来给我设置了思维陷阱！”
小钻子的声音逐渐冰冷，眼神中也开始透出凌冽的杀意。
“他要杀了所有人，所有人……不，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你……”叶暝看着小钻子逐渐扭曲的脸，刚想说什么，决绝的宣告便从后者口中发出。
“肖云飞，我要……杀了他！”
还没来得及阻止，小钻子一步踏上飞剑，不顾叶暝的呼喊，破空而去。
叶暝望着小钻子消失的轨迹，疲倦地垂下手。
不过是一瞬间，一切的计划都被打得粉碎，所有的事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饶是以他的坚毅心智，也感到了几分疲累。
突地，背后传来细微的响动，转过头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周扬目光呆滞地望着火焰中的不夜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在凝望良久后，他猛地拔腿冲向火焰之中。
刚跑两步，叶暝便从后方轻轻抱住他，周扬拼命挣扎着想要冲进火里，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叶暝的双臂。
终于，他放弃了挣扎，朝着熊熊烈焰放声大哭。
少年稚嫩的哭声与火焰中不时传出的爆炸声融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叶暝温柔地搂着周扬，眼眶泛起一圈红色。
不知哭了多久，少年终于哭得声嘶力竭。
双手死死扣住叶暝的双臂，周扬用嘶哑的声音问。
“他们都……都……”
“是的，”叶暝轻声道，“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周扬仰起头，朝着天空发出无声的哭嚎，他的泪已经流干了，嗓子也哭哑，心中的伤痛却丝毫没有缓解。
轻轻放开周扬，叶暝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指向火焰，叶暝道：“第一，冲进去，跟他们一起死。”
周扬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往前冲，却在迈出脚步的一刹停了下来。
“第二，带着他们的遗志活下去。”
转头看向叶暝，周扬喃喃道：“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还要什么值得拯救的吗？”
“当然！”叶暝斩钉截铁地回答，“你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记住他们，有时候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即使不去拯救其他人，能拯救自己也足够了！”
用力一挥手，强大的魂能鼓动气流卷起一道旋风，将前方的火焰吹开，露出一条通向城内的道路。
“刑天号虽然被破坏了，但内部结构和最重要的动力设施应该还能抢救一下，不夜城地下也还留存着少量备用材料，生产线和自动作业机器。利用这些东西，我们至少还能构建一个小型的飞行堡垒。”
手轻轻按在周扬的肩膀上，叶暝道：“也许土妞，大壮他们还无法理解那些过于宏大的理想，但至少，我相信他们不会希望你以死相陪，他们会希望你活着，好好地活着，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这份生命中，也承载着他们的梦想。”
听到叶暝的话，周扬死灰般的眼中逐渐浮起一点点神色。
看了看周围，叶暝用雷霆般的声音大喊：“你们，想要活下去吗？”
一个又一个人影悉悉率率地出现，那些从爆炸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纷纷聚集到叶暝身边。
他们脸上带着恐惧，怯懦，懊恼，没有人敢开口，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秒叶暝会不会将他们全部斩杀。
扑通，一个人跪倒在叶暝面前，接二连三地，所有的幸存者都怯生生地朝叶暝跪倒，他们将头埋在土中，大气也不敢出。
望着周围的群人，周扬用力吸了吸鼻子，狠狠地擦干脸上的泪水。
“叶王陛下，我不是想要救这些人，我只是……为了‘他们’活下去。”
“这就足够了，”叶暝微笑道，“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