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甚至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的法力,对方身上的气息。
仿佛深海,仿佛天穹,任何探知的法力在他身上都不奏效。
此时,道人的眉上开了第三只眼,金色的竖瞳倒映着罪邪。
是自己的罪邪...
拔骨磨成粉,剥下美人皮。
披在畜生上,让畜生变成人,以此牟取财利。
他看到了伤心欲绝的林欣,本来时间在逐渐磨平她的伤疤,但老张头这造人畜法门却将她女儿‘复活’,还让畜生披着人皮干那等醪糟事,相当于再一次撕扯她的伤疤。
死者已矣,却依然让生者玩弄其亲人。
老张头看着伤心欲绝的林欣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但很快,这一丝愧疚又被别的东西所取代。
“我,是有罪。”
老张头抬起头来直视着金色的三目,歇斯底里道:“但还有更多人,没有受到审判,他们逍遥法外,不被律法所裁,为何就定我的罪?”
照见罪邪只能让人看到自己的罪孽,以及所产生的业障。
但。
那也只是让他看到而已。
若是见而不愧,也是有可能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所犯下的是罪行。
老张头拍了拍自己的断腿,说道。
“你知道,我这断腿是怎么来的吗?”
“是我当年为儿子赚奶粉钱的时候,在工地被弄断了腿脚。”老张头抬起头来狰狞的说道:“然后,工地的老板就赔了我多少钱?两万块钱...我的一条腿,就只值两万块钱!因为我们签合同的时候,他说这叫做‘劳务派遣合同’,我并不是工地的正式员工,所以,赔偿也与我无关。”
“后来,我的儿子长大了,他需要上学,需要结婚...我的腿脚是断掉了,只能依靠摆摊做些小买卖艰苦供养他...他的一切开销,我也咬咬牙坚持下来了,直到前年,那收了我们家二十万彩礼的姑娘,突然说不结婚了,彩礼钱也不还了,可我,又上哪里再凑二十万彩礼钱?去哪里凑一个首付来给我儿子结婚?”
此时,老张头的表情愈加狰狞可怕。
“你,知道吗?当年那个只赔了我两万块钱的工地老板,我去年再见到他时,他已经豪车换了好几辆了,他的厕所都比我一辈子的积蓄更贵...我去质询他,他甚至都忘掉了,有我这个当年被弄残疾的农民工,还让人把我赶了出去,他的眼神,就好像在嫌我不配和他站在一起一样。”
李卫直视。
老张头的眼里有杀气,可想而知那位老板现在身在何处了...
造畜之法可是老张头的拿手好戏...
“当年那个骗走我儿子彩礼的女人,他拿着我儿子的彩礼,给她的弟弟付了首付,,而我儿子,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下了,凭什么?”
“你知道吗,我的一条腿,值两万块钱。”老张头呵呵的指着旁边披着人皮的小羊道:“而你知道,那些打赏小羊榜一榜二的有钱人们,他们动辄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的打赏,他们追求一夜欢愉的钱财,能买好多好多我这样的家伙的手脚。”
“那些人们,真的发现不了‘小羊’的区别么?它只是披上了一层人皮而已,言行举止,都和野兽无疑,可他们,却一点都没发现...甚至觉得,躺在那儿的,就该是这般畜生模样才对,这才能讨得他们的欢心。”
“你言我罪,是将人当畜。”
“可这世间,将人当畜的人,又是何其的多?”
“有人,天生就在罗马,而有些人,天生就是牛马。”老张头说道:“我所谓的,不过是为了让儿子,有个安身之所罢了,我这样的牛马,除了用邪术之外,别无他法了!”
面对着眼前修为深不可测,甚至超出了他理解的地步,老张头此时也无所畏惧,甚至还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见闻、都化作了言语对抗。
这与修为的高低,无关。
他不觉得自己有罪,至少,有大罪的,不只是自己。
还有更多有罪之人。
他们,才更应该是要被判罚的人。
“可你犯错了,你伤害了无辜的人,也伤了自己的阴德。”李卫淡淡的说道:“这世间因秩序存在而得以运转,你若是觉得你受到了伤害,你大可用世间的秩序去应对。”
李卫这里没有说‘正义’而是‘秩序’。
老张头所违背的更多的,是秩序...
“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维护秩序正义吗?还是说,你等一下就要杀了我。”老张头此时此刻也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李卫顿了顿说道:“仅为积攒功德而已,贫道也不会杀你,只会抓你归案,让你遵循秩序和正义来宣判。”
老张头愣了愣,原本他还以为眼前这气质高悬于天外,仿佛高山仙灵一般的人物,会说吃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语来。
没想到对方确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自己。
仅为功德。
仅为修行用的功德而已。
也是为了利益而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黑吃黑啊,我念头通达了,哈哈哈哈!”
老张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若对方那修为高绝之人是为了所谓正义来抓他的话,恐怕他下半辈子都意难平复了。
他这一辈子,就没有受到过正义的垂帘。
到了这最后,也不是。
老张头看着一旁懵懂的小羊,温柔的说道:“谢谢你啊,这么些年陪着我过...还帮我儿子赚出了个首付来。”
“也许我对你不太好,把你当成畜生看待,但我也将你,当成了重要的伙伴啊...”
“咩。”
小羊还是一脸茫然,似乎是在要着吃食,不懂得老张头流露出的情感来。
此时,老张头突然掏出杀羊的刀子来,狠狠的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李卫看着这一幕,既有些意外,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此时,看着李卫没有出手阻拦他自杀,老张头似乎是有些感激,然后平躺在废弃的厂房里,对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
“正义,没资格审判我...”
他的气息逐渐微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