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笋从泥土里钻出来,见风就立起了脊背,一层层深褐色的笋衣片片委地,青翠的新竹在新雨里显得愈发挺拔,天还没亮,已经有农人扛着竹筐进了山林采笋。
找到五年生的老竹,顺着坡面上开始挖,新笋见风便会变色,轻轻地挥动锄头,刨下来,一点泥土都不抖落,拿带着露水的茅草把笋子盖住,山下已经有骡子车等着了,再过一个时辰,这些笋子便会跟着骡车,安安稳稳进入城门,到了京城的集市上。
最好的竹笋都在江南,北方的朔风太冷,冷风里的笋子难免干瘦些,下了肥腻的五花下去爆炒,吃到口里还是有些发柴。
:“爹,听说庆丰楼肯拿一钱银子换一斤好笋子!”中年人艳羡地刨着土疙瘩,抬头看看天色:“今儿的笋子肥,咱们自己跑一趟送进去吧?”
:“进城按人头收钱,咱们统共这点东西,被那些兵大爷再顺手捞一点,能多赚多少,就交给你表叔,他人面熟,何苦坏了交情?”老头子没有顺着儿子说话,老年人,想得总是多一些。
:“爹,那边皇庄进去不交钱,要是咱们也能同他们庄头搭上关系就好了!”中年人把笋子裹着泥巴放进竹筐里,
:“你也知道那是皇庄,你拿什么去打点?最好的水先紧着他们用,你有什么是人家稀罕的?少想些乱七八糟的,快点挖。”老头子手中的锄头挥得更快了!
看看儿子低下的头,老头子停了锄头:“那边庄子里引了京西的温泉水,又拿洋人的琉璃瓦搭了大棚子,他那里出产的蔬菜比南边快马运进来的蔬果还要鲜甜些。一钱银子一两都买不来!人家还不稀罕卖,你表叔说了,那都是运进去给王爷们吃的!”
中年人叹着气说:“四婶娘前儿说,那边庄子上缺人,要买些小子进去,可惜是死契,不然我那大虎二牛也能进去了!家里松快些不说,娃儿也混个前程。”
老头子笑了:“他们那样的地,哪里肯签活契?咱们且不愁吃喝呢,何必把娃儿卖进去做奴才?这几年年成不错,再攒点钱,就拖了人把大虎荐到城里酒楼做工,一样是学本事!”
中年人肩膀上也仿佛松了些,手下更卖力了:“可不是吗!年成不好是没法子,但凡有口饭吃,娃儿跟着熬,哪能没有出头的时候?”
父子俩有了默契,一口气把大半个斜坡的笋子都挖尽了,哼哧哼哧扛着下了山,挑大的卖给表叔,瘦小的带回去自家吃用,把铜钱捆在腰间,步子却轻快起来:“走快点,稻田里该放水了。”
庄子里的庄头扒拉着算盘很糟心:“贝勒爷说了的,去年银子交少了,蔬果也歉收,今年再不许这样,可是人手不够啊!”
:“周围打听了的,没什么人要卖孩子啊!”
:“那就再走远点,深山里总有生的太多吃不饱的吧?今年再不添些人,只怕贝勒爷要不高兴了啊!”
新春里庄户人的盘算简单的很,要好天气要好力气,一岁的收成皆在这几个月,不卖力不行啊!
同样是新春,京城里乃至大清朝的东南西北,许多人完全没有感受到春风的温暖,而是活在冬寒的料峭中。
凌普在大牢里的日子一点也不舒服,很快,这种不舒服变成了难受,变成了生不如死,他连告饶的机会都没有。
血糊在他的眼皮上,手脚上了镣铐,身下冰冷的地板,发霉的稻草,这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结局,太子殿下,您还好吗?太子殿下,您怎么不救奴才啊!
注定是一个又一个不平静的夜晚,皇帝的雷霆之怒发作下来让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太子一系的人马被路人侧目,忙不迭地表忠心。
李光地代替了当年的心腹,频频入宫,频频与皇帝私下密谈,养心殿的烛火一晚比一晚熄灭得晚。
阿灵阿大人悄悄地约了弟弟侄儿晚上小聚,言辞之间颇有得色:“如今太子蒙难,我等旗下不能不想法子为皇帝分忧啊!”
侄儿傻乎乎地问:“皇上是什么意思啊?”
阿灵阿大人神色一正:“皇上终于明白过来了,太子靠不住啊!”
侄儿翻个白眼:“太子靠不住,叔叔你更靠不住!”
阿灵阿气得吐血,把杯子一砸:“我靠不住,我女婿难道靠不住?”
弟弟笑了,贼乎乎的:“哥,您有好多女婿,哪一个啊?”
阿灵阿大人脸一红:“你说呢?”
侄儿同弟弟对看一眼:“您先别心急,等等看皇上的意思吧,大阿哥还在呢!”
阿灵阿大人哼一声:“那种废物哪里指望的上?”
弟弟迟疑了一下才说:“诚郡王可居着长呢,前头那么多个皇子,哥,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阿灵阿大人慷慨激昂地开口了:“咱们关着门不说面子话,主子分封诸皇子这么多年,部里办差也好,旗里处事也好,人前人后哪一个比定郡王强?肯出力肯下神,对着咱们更是不玩虚的,跟着他哪里不踏实?”
侄儿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叔叔说的是!”
阿灵阿大人还要继续鼓劲的时候,弟弟开口了:“咱们家宫里也有娘娘,打听打听再说,这不是小事,你别咋咋呼呼就自个上了,当心皇上一巴掌拍死你!”
阿灵阿大人嘿嘿一笑:“你当你哥哥是傻子啊!二哥已经动心了,听说诚郡王已经忽悠他了,等皇上一巴掌拍死他,咱们再动手1”
几个钮祜禄一起笑了起来,举起酒杯,默默为即将受到打击的兄长满饮了一大杯,果然手足多了就打架啊!
佟佳氏也小聚了一番,不过人家比较聪明,不是大宴小会,佟佳氏正正经经趁着办公期间,合理地安排了祭祖事务,烧香磕头之余顺便沟通了一下。
赶热炕头的有,烧冷灶的也有,众说纷纭,最后是族长大人一锤定音:花开两朵,赌压三军!
佟佳氏站在皇帝背后,族人多,分量重,只压一个人,失手了就是族灭,况且皇帝也不能忍,干脆多多下注,分薄力量同时也能保存实力,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佟佳氏!
至于谁跟着谁走,这个嘛,再议,再议!族长大人举起了高香,烧得旺旺的供给祖先,唉,皇帝还是防着咱们的,宫里佟佳氏就没个根蒂,便是皇子也没一个人娶的佟佳氏!这要想富贵荣华几辈子,还是要自个争气啊!
裕亲王面对着兄弟同妻子的渴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装病!直接倒下,都不带预演的,喝着苦水,吃着淡粥,他觉得特别满足,大阿哥圈禁了,太子爷废掉了,至于是不是定郡王上台,他是真的不担心!
听到皇帝把内务府丢给定郡王主管,裕亲王的心又放下去许多,温文尔雅的定郡王循例来交接,裕亲王本来打算不见的,自个都病得起不了身,怎么交接?
结果王妃大人毫不客气地让世子出去把定郡王迎了进来,直接到了内室,裕亲王没奈何扶着腰勉力咳了几声应景。
定郡王忍着笑给裕亲王问了好,随意问了几句内务府的情况,眨巴着眼睛望着裕亲王不说话,裕亲王觉得被侄儿看得脚脖子直转筋。
:“八阿哥啊,可还有什么事情啊?”裕亲王巴不得定郡王早点走,多留一会子自己都觉得危险。
定郡王挨着裕亲王坐下来,轻声说:“皇伯父,侄儿有个不情之请!”
裕亲王头皮一阵发麻,完了完了,这是要请托的意思吗?我不想搅到你们家那摊子浑水里面去啊!
:“哎呀,本王卧病在床,只怕有心无力啊!况且兹事体大,如何能尽托给本王啊!”裕亲王故意哑着嗓子扮虚弱。
定郡王笑着说:“皇伯父怕是想岔了吧?如今人心惶惶,上下都不安分,侄儿如何能麻烦皇伯父呢?只怕皇伯父的病要更重了!”
裕亲王也不答话,盯着定郡王不做声,心里盘算着自己要怎么拒绝他才不伤了彼此的和气,才能给儿子留下助力。
定郡王慢条斯理地说:“东宫被废,人心浮动,皇阿玛若是不早作决定,只怕贻害无穷,侄儿不想别的,只是担心有心人会生事,想求了皇伯父,让我去见见大哥,免得他被人利用,生了异心,徒然害了自己性命。”
裕亲王听了这话,整个人都羞愧了,望着定郡王淡然的脸只觉得自己看低了别人,也看低了自己,叹一口气说:“想不到你这时候还能想到护着他,不枉费他疼了你一场!”
定郡王脸上露出些凄然:“好歹一处长大,惠母妃对我又好,他进去的时候我帮不上什么,现在怎么也要拦着他,外头那些人,哪个真的是一条心?说是亲戚,比世人也强不了几分,皇阿玛这一动太子,多少人要动心,我实在不忍心看兄弟们相争啊!”
裕亲王默然了,半天握着定郡王的手说:“我深知你心,别的不说,厚道这一点你深似皇上,这事我一定周全你!”
定郡王腼腆地脸红了:“皇伯父又胡乱夸奖人,就不怕侄儿当真?”
裕亲王认真地说:“就怕你不当真,放心吧,我也不忍心见侄儿们手足相残,皇上那里,本王也有几分薄面。过几日我便上朝去了,这事不能拖久了!”
定郡王站了起来告辞:“那便等皇伯父的佳音了!”
:“迟则数日,快则今明,我安排了便让人去寻你!”裕亲王许诺着,看过去的眼光愈发的温和。
打马离了裕亲王府,定郡王没有直接回家:“走,去敦贝勒那里。”
:“老十,借我几个人吧!”定郡王袖着手,施施然地开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些我对现实的感想,不论谁当权,老百姓要的东西真的太简单了
但愿天朝能早日迎来复兴!!
那个,日更君回来了!!
英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