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席尔达同副都统图思海、徐九如率前锋兵做了先遣部队,四十名前锋均是康熙亲自选的,个个骁勇能干,十阿哥得了兵符,可以调动荆州八旗兵及广西、贵州、湖南三省绿旗兵,多少不论,由他领着赶赴湖南苗区。
因着是皇子领兵,康熙破例让一路的驿站都把京城到湖广的奏折当紧急军情回报,十阿哥点了五万大军,可是康熙又逼着他添了五万,苗人不多,可是剽悍善战,他不愿意儿子的磨练过程中发生意外。
十阿哥早得了八贝勒的嘱咐,时不时就让弟弟们也写点什么寄给皇帝,十四阿哥还能写信给德妃娘娘保平安,宫里的娘娘拿着信连哭都不敢,只是从大军开拔那天就吃起了全素!
围山,断粮,招安,不过是重复着别人的计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有些心不足,都没能骑在马上亲自弯弓杀人,回去后如何夸口自己打了仗?
可是出门前八贝勒牢牢嘱咐了的:这仗断不会输,可是怎么打才能让皇帝满意呢?切切不可贪功冒进,只怕皇阿玛存了戒心,也万不可让弟弟们冒险,那是下下策,稳扎稳打,降低消耗,节省兵丁,钱不用担心,哥哥私底下贴补你。
十月初,苗人的寨子里平定了,还有些散兵游勇在山间负隅顽抗,十阿哥写了封奏折回去,是趁胜追击还是分而治之?
十月初六日,康熙的谕示到了:如苗人归降,只诛倡乱肆虐首犯,否则歼其抗拒不服者,不得玉石不分,滥杀无辜。还应设法用计招抚,委婉从事,不能尽恃勇力。
随信而来的还有康熙的赏赐,各种鲜果衣物,连兵器都送了上好的过来,十阿哥的谢恩折子是写的言辞恳切,十四阿哥十三阿哥笔下也都绽了莲花,康熙拿到儿子们的信,偷偷地抹了好几回眼睛。
京里近来是出人意外的平静,不论是皇太子还是直郡王都安静的过分,朝臣们一副观望的态度,反而少了争执,万事以皇帝的马首是瞻,这有多难?
倒是苗人的处置让康熙伤脑筋啊,这苗人人数不多,闹起事来能量巨大,打不是打不过,可是他不想这样,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教训康熙很清楚,杀了光苗人并不难,可是还有汉人壮人藏人啊!
召集了大学士们来商议,无非是招安,安抚,剿匪并重,并无新意,康熙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朕的儿子还在那里吃苦呢!你们就不能想点好法子?尽是些拿了俸禄不干活的家伙!
康熙命朝臣们各个仔细思考,好生上了折子给自己,可这是一思考,日子就流水般的去了,金秋的风送走了康熙的耐心,初冬的风吹冷了阿哥的心。
十三阿哥同十四阿哥收到了京里送过来的棉衣皮袍,德妃娘娘仔细地很,自家儿子有的,别人家的儿子也有,不过多费些物料。
十三阿哥的棉袍是墨兰色,十四阿哥的棉袍是墨绿色,都绣着同色的暗花,每个盘扣上都缀着颗明珠,配着的犀带上镶金镂银,两个阿哥站一起颇有些双生子的摸样,连十阿哥看了都觉得好。
可这两个阿哥天生不对盘,为了怕人家误会自己是双生的,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从来不同时穿这棉袍。
十阿哥也得了福晋送来的衣物,连同心荷包都有,自家那个蒙古福晋就没见她拿过针线,这肯定是佟佳氏的心思,穿上棉袍,口袋里居然鼓鼓囊囊的,伸手去掏,里面还塞了个五色锦囊,十阿哥心里一动,走到僻静处打开。
里面居然有一张柔软的绵竹纸,打开一看,正是八贝勒的笔记,只有一句话:永除苗患必与之,戒强之。
十阿哥把锦囊打开,里面还塞着一张单子,十阿哥细细看过去,居然全是店铺的名字,他想了想,有许多是九阿哥名下的,还有八贝勒名下的,自己名下的也有,
有干货店、药店、油漆行,十阿哥拿着这份名单琢磨了半天,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八哥缺钱了?不会啊,皇阿玛还让八哥支领内库的银两物品,贝勒的俸禄也不低啊,更别提九哥每年孝敬的东西银两了。
十阿哥把八贝勒送来的纸放在油灯上烧了,把香囊里的香料包填进了锦囊,挂在腰间,捋顺了下面的流苏,施施然踱了出去,八哥定然有他的用意,待自己慢慢想便是了。
下午的时候,席尔达拿着康熙发回的朱批折子过来了:“爷,皇上说了,苗人不为大乱,穷寇莫追,让咱们驻兵防卫着,等京里的处置方案!”
十阿哥对这个安排没有什么不满,反正自己只是出来历练的,现在的成绩已经可以交差了,估摸着江西再用兵,八哥会安排自己的。那时再好好施展一番,还怕人不知道自己厉害?
可是同来的小阿哥就没这么心平气和了,十阿哥是长兄,他打先锋咱们没意见,他定计划咱们也没意见,可是不过三两场冲锋,苗人就不见了,小爷这瘾头刚被勾起来,你们就撤退了?不带这样的吧!
连个苗人的衣角都没碰到,这就够郁闷了,哥哥同尚书还不停地在折子里夸奖自个,连康熙都写了信来表扬自己,小阿哥们挺惭愧啊!
不行,不能白得了表扬,自个得拿出本领来,难得的,十三阿哥同十四阿哥的想法一致了!
这两小阿哥也没跟任何人讲,傻子都知道不会同意的,何必去碰一鼻子灰?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卫只说出去逛一逛,打算去打几只兔子黄羊回来加菜。十阿哥点了头,尚书席尔达加了几个武士跟过去。
拿着弓箭,佩着刀剑,雄赳赳气昂昂的狩猎人马渐行渐远,武士们起了疑心,可是两个阿哥笑嘻嘻的,嚷闹着,这山里的动物肯定是惧了自个身上的真龙之气,躲起来了!没有收获绝对不回去!
走到苗寨深处的时候,武士们坚决不走了,可是小阿哥们趁他们不注意,马肚子一夹,马鞭一抽,就向着山里狂奔,武士们心知不妙,可是已经是箭在弦上了,自个怎么能不跟着?派了人飞马回去求援,其他武士飞驰跟去,沿途不断留下标记。
十阿哥这边忘记单独一个武士入营不下马就知道出了事,赶紧点起精兵去驰援,就带着那么点人,打狼都不够,何况是苗人?
饿着肚子御马的滋味并不好,十阿哥握紧了长枪心里发恼:这两个小混蛋,哪里是来干活的?待会抓住了,一个人屁股上打他个十板子,老子瘪着肚子受着颠簸,你们也别想好过!
一直跑到天色都擦黑了,还没见到弟弟们的踪迹,连路边的标记也找不到了,十阿哥心里愈来愈担心了。
远远地,有武士看见丛林深处有一闪一闪的火光,立刻报告给了十阿哥,十阿哥定了定神,派了探子过去查看,又整顿了队伍,让弓箭手居中,铁甲兵前锋,向着密林深处冲去。
深处的火光下,果然看见了两个弟弟,身上只着了单衣,侍卫们的衣裳都不整了,火光闪烁下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是苗人呢?难道这是个陷阱?
十阿哥打了几个手势,武士们立刻散开,在周围高高低低地查看,铁甲侍卫簇拥着十阿哥过去了。
小阿哥看见十阿哥眼睛都亮了:“哥,你们来了。”
十阿哥看见侍卫们满脸愧色,皱皱眉头:“可是中了埋伏?”
侍卫们忙回话:“回主子的话,并无埋伏。”
十阿哥松了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弟弟们披着,又分了马匹给他们,当机立断说:“走,回去再说!”
捧着热乎乎的鱼汤呼噜噜大口喝着,两个小阿哥已经裹在皮毛里了,冻得发青的脸也回了血色,侍卫们都在外面领罚。
十阿哥一直没做声,只是吩咐人照顾他们,尚书席尔达早就托词离开了,犯事的是皇子,管事的也是皇子,由得他们去闹,自己赶紧睡一觉是正经。
十三阿哥呼噜完了碗底的那几片白菜,十四阿哥还在掰着手里的半个馒头,十阿哥的脸却渐渐阴了下来。
十三阿哥从来都不是那个后知后觉的笨蛋,今儿自个犯了毛病,给人添了麻烦还能这样大吃大喝?这不正确啊!
把碗一丢,把十四阿哥手里的馒头抢过来拉着弟弟就开始求饶:“哥你别生气了,我们知道错了,再不敢这样了!”
十阿哥冷冷一笑:“谁问你们了?说!今儿杀了多少强敌啊?”
听得这个话,两个小阿哥的脸都红透了,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路上没碰见敌人。”
十阿哥哈哈笑了:“没遇见敌人?你们的衣裳被狐妖偷了?”
十三阿哥同十四阿哥的脸更红了,还是十四阿哥开的口:“没有,我们脱下来送人了!”
原来两个小阿哥带人冲进了深山,路过苗人的寨子,鸡鸭被惊得漫天乱飞,一路快马疾驰,还是没有看见苗人的影子。
不甘心的小阿哥怎么肯死心往回赶?太丢人了,点了火去烧,看那些人出不出来!张天的火花下,寨子里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疲惫的马蹄声不断。
悻悻然的阿哥们怏怏调转了马头,才走了几十米,又回头,打算杀一个回马枪,打别人个措手不及。
结果面对的不是苗族悍将的刀剑,而是孀妻弱子的眼泪,不是想象中的激烈厮杀,只看见了母子相拥的哀泣,干瘦的胳膊,褴褛的衣衫,还有抱着的那只掉了毛的老母鸡。
妇人用满是泥泞的脊背罩住了自家的孩儿,哪怕不知道明天再何方,至少此刻她要护住怀中的幼子。
白发苍苍的婆婆踉踉跄跄举着木棍挡在了马头前,狂乱的挥舞着双手,打算给族人多几秒的逃跑时间。
小阿哥们不知所措了,高举的宝剑慢慢回了鞘,火光下,他们看清了眼前的村庄:歪歪倒倒的草屋,空荡荡的牲口棚子,破损的石磨,饥饿枯瘦的反贼。
妇孺们望着大火中的家园哭泣着,徒劳地扑打着火苗,想要挽救一点破衣烂衫,抢回一点发了霉的谷糠。
十三阿哥看看弟弟:“现在怎么办?”
十四阿哥的眼睛里也满是迷茫,是啊,怎么办啊?自己只是干什么来了?来之前想得好好的,要大杀四方,拿人血染红了长枪上的缨子,拿回去皇阿玛面前讨赏!
耳边是大火的噼里啪啦声,还有听不懂的咒骂,不用听就懂的嚎啕,侍卫们有人动了动,拎起了尘土里咬着大拇指的孩子,从怀里掏出了块干饼给他,那孩子抖着手接了过去,怯怯看着那侍卫,得到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微笑鼓励。
终于不害怕了,拿着那干饼却不往口里送,回头看看后面,把手里的饼子递了出去,后面的妇人僵直了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呢?你们这是在讲话本呢!”
十阿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弟弟们的抒情,后面的就不用听了,无非是动了念头,同情人家。十阿哥懒得去评断他们是妇人之仁还是大爱无疆,哪个不可怜的人会起来造反?
打仗也好,安抚也好,根本就没有办法救这些人于水火之中,只要日子过不下去,他们总是要闹的。
十阿哥的脑袋里忽然一闪而过了一点念头,八哥好似提过什么的?是什么来着啊?十阿哥由得两个弟弟去深情对望,顺便彼此安慰,捧着脑袋苦苦思考,八哥是怎么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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