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繁华的城镇必然有的风景中,定然会有当街卖艺的杂耍、酒楼卖唱的歌娘,初初开始两位阿哥还有兴趣停一停去看看,也算是在收集风土人情。
四阿哥到底年轻,未免有些儿女意气,难得挑了大梁出来办差,也指望着能逢着个路见不平好好显摆下自个。
可惜就没遇见哪个拦了马车喊冤,就连那些卖艺的手里看家本事也不过是些粗浅拳脚,失望的四阿哥索性紧紧闭了车帘,专心在车里对弈。
自从那日遇着狼群后,四阿哥再不催着赶路了,行路之时更是把八阿哥拘在自己的马车里,晚上必要进了城镇才肯落脚,万不得已半路上露宿也让人把八阿哥的营帐挨着自个搭着。
为了防止万一,也默许了身边的长史带着人到前头的驻地去通信,自然有部防的官兵摆开阵势前来迎接。
八阿哥看着好笑,却也知道四阿哥是担心自己,八阿哥从来不是一个肯辜负他人的人,这样被人放在心上惦记着,难免对着四阿哥也多了几分温情。
四阿哥嘴上不做声,心里暗自喜欢着,难道有个兄弟投缘,可不是好事么?前段时间二人彼此间的疏离仿佛被秋风呼呼的吹走了。
捏着颗黑子,四阿哥微微皱着眉心,仔细地盘算着做哪一个小劫,八阿哥于这些细务上从来不甚在意,也不催促,只是自顾自地想着心事。
这次出来跟着四哥,一点土仪都未曾置办,想着宫里的嘉妃娘娘和自己的幼弟,还有老九,八阿哥脸上不觉笑得更深了。
都说保定府的特别会服侍人,当年张居正的母亲进京,一路上唯独夸了保定,不如买点奴才带回去?反正自己也要开府了,先试一试,若是真的就送几个进宫去吧。
啪,棋子终于落下了,八阿哥凝神看了看,果然好心思,这一子落在自己做好的劫上,又正好打乱了自己的布局,倒要仔细想想如何应对了。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倒是正好赶得上重阳节!”四阿哥语气里颇有些遗憾。
八阿哥抚摩着白子,盯着棋盘不抬头,漫不经心地说:“四哥想必是想儿子了吧,等咱们到家了,只怕侄儿子都不认识四哥了呢!”
四阿哥正要说话,一股大力将马车重重地一撞,棋子全都泼洒开来,丁丁冬冬都落到地上,响个不停。
八阿哥忙伸手过去扶住四阿哥,等马车再次停稳了,四阿哥皱着眉头下了马车,瞪着外面的人不说话。
八阿哥下车来的时候只看见外面的侍卫们已经把一个灰乎乎的高大男子拿下来,不远处也赶过来一群人,都是精壮男子,手执棍棒,这边众人都大为紧张。
为首的那个人走近后,看到眼前的队伍人马肃穆,自然知道不是普通车队,手一摆,后面的人且放下了高举的棍棒。
那为首的男子起手行了个平礼,朗声说道:“不知贵人下降,惊扰了列位,多有不安,小人是那无赖的债主,只是那无赖欠钱不还又企图逃跑,还打伤了小人的伙计,这年头讨个生活不容易,这家伙欠债不还着实可恶,还请列位将他交给小人为好!”
两位阿哥还没有说什么,四阿哥身后的庆复就已经跳起来了:“这儿有你说话的地儿吗?放不放人都是我们主子说了算的,还不快滚!”
那领头的人脸上变了色,后面的众人也蠢蠢欲动要往上冲,四阿哥素来见不得这些,低声吩咐了庆复一声就拉着八阿哥进了马车。
等庆复处理完赶上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离着西安城还有几十里路,好在初秋的夜晚也不甚寒冷,这一路上也太平,四阿哥没费多大功夫就决定在野外露宿了。
等火堆升好的时候,营帐里的四阿哥就拉着八阿哥一起出来散步兼散食,也不敢走远,只在各个营帐之间穿来穿去,惹得侍卫们都不敢安心坐着,预备着随时起身行礼。
两人正说到快冷场的时候,有人押着一个人来报了,八阿哥低头一看,正是今天路上遇见的那个灰衣人,八阿哥侧头看看自己的四哥,也是一脸狐疑。
:“回主子话,这个人在营帐边上鬼鬼祟祟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阿哥们还没开口,那个灰衣人就挣扎着起来,又被人按着跪下去,口里还是喊着:“你们救了我一命,我自然是要报恩的!如何这样押着我?还不放开?”
四阿哥眉毛一挑,淡淡地说:“爷可不是救你,爷也不缺人服侍,还不滚得远远的?”说完就吩咐人把他丢远点,再看见就直接打死。
那人却不肯服气,两腿蹬着不肯离开:“你们这么这样不讲道理,我都说了我是来报恩的,我师父说过了的,得人恩果要千年记,我很有本事的,快放开!”
四阿哥懒得搭理,直接让人拖走他,拉着八阿哥就走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八阿哥就被外面的打斗声吵醒了,利索的出来就看见那灰衣人在侍卫群里左右腾挪,打得那叫一个痛快,再仔细看过去,他口里还叼着个鸡腿,八阿哥不觉暗地里为这身功夫叫声好!
转身看见一旁站着观战的四阿哥脸色铁青,心下了然,四哥这是觉得丢脸了吧,于是八阿哥又默默退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开始慢慢洗漱。
等八阿哥磨蹭完了再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热闹可以看了,队伍向着西安城继续前行。
而这个灰衣人就是野史话本里有名的童林,那个不论是卦柳叶绵丝掌还是子母鸡爪鸳鸯钺都厉害得不得了的家伙终于在野外跟四阿哥宿命的相遇了。
可惜现实不是话本,这里的四阿哥自然也还没学会礼贤下士,童林也没机会死心塌地地跟随着他效忠。那些话本里的精彩也似乎没多少机会成真。
只是童林是个老实人,特别的尊师重道,当时是四阿哥的人帮了自己,那么四阿哥就是自己的恩人。
既然师父说了人要报恩,那么自己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恩给报了。虽然四阿哥数次的驱赶童林,可是憨厚的童林还是决定一路偷偷跟着,以便自己完成心愿,当然,也偶尔偷点他们的食物,那个,自己一定会报恩的啦!
出了西安城,那队伍就开始赶路了,童林有偷听侍卫们说话,说是两位阿哥急着往京城赶,前头还有人等着他们,童林忧郁地看看自己脚底的鞋子,已经烂了好几个洞出来,再这样赶路下去,只怕自己的脚要磨穿啊!
如果说常常丢失些鸡腿啊米饭啊什么的,还不足以惊动人的话,当马匹少了一匹时,就一起都明白了。
忍着怒气的四阿哥让人把童林给请了过来,郑重其事地听完他报恩的急切之心后,又想起了上一次伤了好几个侍卫都没能困住他,只好安排他跟着队伍一起走,马匹是没有了的,不过鞋子倒是有很多的。
童林终于得了报恩和吃饱的机会,就乐呵呵地呆了下来。
然后看傻呵呵的童林如何讨好四阿哥就成了八阿哥每天最大的消遣,看他笨手笨脚地去帮忙端茶递水却烫到了四哥的脚背,热心地蹲在营帐顶部守护四哥却吓坏了他。
也许是憨人有憨福吧,四阿哥虽然性子冷淡,却见不到别人对自己好,居然都忍了下来。只是见不得八阿哥笑,若是看到必然要多瞪几眼,八阿哥险些憋出内伤了。
鸡飞狗跳闹了好多天的笑话,那童林居然就成了四阿哥身边最常出现的身影,就连带出来的随侍都要退后几步。
就连马起云服侍八阿哥的时候都会嘟嚷两句:“这傻大个怎么就投了四爷的缘分呢?”
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多少人上赶着都被撸下来啊!八阿哥分明听见了也只装没听见,这几日他看戏看得热闹,才不想去操心这些呢!
果然过了石家庄就出事了,某天童林在跟侍卫们的友好互动中就打伤了某人,然后某人的好友就开始挑衅,然后就是一片混乱。
四阿哥回过神来的时候,童林已经自个跑了,连处置的机会都没留给四阿哥。
四阿哥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可是到底是个相处不过十来天地陌生人,心里闷了几日就丢开手了,倒是八阿哥心里很是计较了一番,这样利落地解决了对手,是庆复呢还是常乐呢?想来很久没想出来,也丢开了手。
好消息来的很突然,可是四阿哥看着八阿哥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心里很是看不上,不就是大哥和老十送信来说在保定等着咱们么?你至于乐成这样?兄弟成天在一起,难得分开,再见面有那么激动么?
高兴的八阿哥完全把四阿哥的酸话当成春风吹过,一门心思地催着队伍快点快点,再快点。
老远看见城门口马上的身影,八阿哥就难掩脸上的激动,笑眯眯看着四阿哥说:“四哥,好久
没赛马了,要不,今天咱们跑一程?”
四阿哥鄙夷地抽抽鼻子:“你急什么,那是弟弟,让他等着!”
八阿哥揉揉自己的鼻子,一脸失望,四阿哥只当没看见的,悠悠然拉紧手中的缰绳。
四阿哥看着旁若无人大聊特聊的八阿哥和十阿哥,郁闷地生着闷气,突然有些怀念起那个小狗一般围着自己转悠的男人来,话说,那个童林,身无分文的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四位阿哥难得在外头相聚,便是素来冷清的四阿哥也难得看大阿哥顺眼了几分,喝完了手里的茶,大阿哥很豪气的带着弟弟们出门去逛一逛。
刚出驿馆的大门,就有几个人拿着匕首冲了过来,八阿哥原本跟着大阿哥旁边,拔了身边侍卫的腰刀就上去帮忙。
大阿哥也是上过沙场的人,起初的惊慌也不过一瞬,手里的马鞭就刷了过去,等八阿哥冲了过来架住了砍刀的时候,大阿哥一把把八阿哥拖到自己背后,抢过他手里的刀就劈了下去,如梦初醒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就擒住了那几个人,却都是不认识的面孔。
四阿哥心心念念的童林也从暗处冲了出来,口里大喊着刀下留人就开始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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