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见了宁化的城门,本来八阿哥是主张要快马加鞭赶进去的,可是四阿哥却让队伍在外面停住了,说是要伺机暗访,八阿哥自然不好反驳得。
结果晚上就有山上的乱民拿着刀枪下来抢粮食。还绑了些人质上山,等到这边赶着进城去唤了援兵出来,那些熟悉山路的匪徒们早散开不见踪迹了。
八阿哥心里只是记挂着杨天逸,到底是弟弟手下得用的人,一路跟着自个走了这么远,路上多得他的照拂,现在却被土匪掳了去生死不知,想到这八阿哥就不禁发愁起来。
进得城去,两位阿哥也无心与人寒暄,召集了防弁团练、旗下统领,对着山地图就开始合计如何营救,是交换俘虏呢还是交付赎金?抑或强攻、招安?
交钱的话四阿哥不肯,招安的话宁化的官员不乐意,最后,唯有强攻一途!
黄昏的时候,人人吃饱了饭,绑紧了裤腿,背好了火把兵器就上山了。密林里,风声吹过,众人都有些紧张,向导原是山里的猎户,贪图的是县里赏的银子,此刻也有些后怕起来,可是后面都是兵丁,各个虎视眈眈地跟着,他也不敢替后退二字。
向着深山走了约莫几顿饭的功夫,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带队的还不许他们点起火把来,说怕惊了那些匪徒,于是便一直凭着感觉向前摸索,时不时就有人被树枝挂到,或是被石块绊倒。
好容易挨近了土匪的老巢,却是在对面的山腰处一处山寨里,占着地利,山寨后是无数条小路通向其他山头,山寨前却有一泓山泉绕下山来。
领头的亦不是第一次来剿匪,深知这里的厉害。山溪里布满了倒插的尖刀,溪旁的竹林里也牵了长长的麻绳,麻绳上还拴着铃铛,只要有人靠近,里面就得了信。
他们占据着地利,滚石砸下来,就伤了不少的兵丁,过水又伤一批,每次过来都是狼狈而归,可是京城里来的皇子根本不搭理他们,下了死命要他们来剿匪,只好忍着来了,想必又是一场空。
果然,这边京城来的官员就开始督战了,居然还有鼓?本地的兵丁心里憋不住要开始骂娘了,奶奶的到底会不会打仗啊?击鼓鸣兵是用在偷袭上的吗?
一时山寨里人声大作,呼呼喝喝地就有人开始向下投石,弓箭也开始没头没脑的乱射,占着地利的匪徒很快就掌握了主动性,等背着桐油燃烧包的野猪冲下来的时候,已经分出了胜负,官军再一次失败了。
灰头土脸滚下山来的残兵自知无法交差,磨蹭了半天才晃回了城里,四阿哥的脸已经比锅底还黑,而宁化县令的脸就是比四阿哥更黑了!
难得来了这样大的贵人,自己居然没有抓住机会表现?大为沮丧的宁化县令几乎就忘记了要招呼各位贵人赴宴,反而救了他的仕途。
四阿哥兀自生着闷气,八阿哥也懒得去搭理他,天生的牛心左性改不了,一路上还没吃够苦头?让人去宁化城里找找老九的铺面,看看有没有联系到杨天逸的家人,八阿哥想着不论如何总要给人抚恤一番吧?
没多久就带着让人惊喜的消息回来了!
八阿哥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杨天逸居然好生生就跪在地上给自己行礼!这个人不是被土匪掳到山里去了吗?怎么会出先在这里?
杨天逸见八阿哥傻在当场,轻轻咳嗽了几声,等八阿哥回过神来让他站起来才开始回话:“多得主子恩典,奴才才有幸保全性命!”
八阿哥冷静下来,脸上浮现几分轻松:“少给爷打马虎眼!是爷救得你吗?爷不要这便宜人情!还不一一告诉爷?亏得爷担心了这几日呢!”
马起云给八阿哥奉上了茶,也给杨天逸端了杯来,杨天逸忙打了个躬谢他的茶水,也不敢喝,等八阿哥望住了自己才敢抿一口。
:“回主子话,的的是托了主子的洪福才得以脱身的!”杨天逸自己也觉得是万幸:“奴才被人掳了去,一开始且被绑着,结果等到了山上,那些匪徒搜奴才的身子,看见了商行的标记就放了人!”
八阿哥知道杨天逸是在卖关子呢,可他现在心里高兴,也很配合地摆了一副惊讶万分地表情:“这可是为什么啊?”
杨天逸听见八阿哥故意高昂的嗓门也笑了:“以前我们主子总告诫奴才们,虽然无商不奸,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逐利不可过分。积德人家必有余庆。就定了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各个商铺都要施粥,各个药铺施药,去岁福建遭灾,这边的商铺就在宁化支了几个月的施粥,是以那些匪徒看见奴才身上的商铺标记就放了奴才下山!”
杨天逸还有句话藏着没说,八阿哥当初得了格格的时候,九阿哥一高兴,给各人都加了赏赐,格格去了,也吩咐叫各地的掌事在各处的名院灵寺做了好几个水陆道场,单是为那小格格祈福就不知道做了多少功德,是以人人提起九阿哥的产业都要赞一声仁德。只是这话却不好说得。
八阿哥听得杨天逸的话如听戏文,只觉得一切都如梦似幻,半晌才说:“果然天地有善恶,以前听人讲因果报应一直当是妇人浅见,现在看来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你这次脱身不容易,将后来可记得行事越发要谨慎了!”
杨天逸躬身行个礼:“主子教导的是,奴才回去就给主子们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感谢主子们的仁德救了奴才的性命!”
八阿哥扑哧一笑:“你倒会顺杆儿爬,爷们也受得起你这般供奉!记得用你们铺子最好的香油啊,若是味道不好,爷亲自来讨这个再造之恩!”
心里却深取杨天逸做人活泛,可惜是个商贾出身,不然好好培养一番,也是个得用的人才啊!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杨掌事,若是他们连商铺的面子都肯给,你说要是这边商铺的主事出面,他们肯不肯招安呢?”
杨天逸一听便明白了,低头细细合计了半晌才说:“会主子话,以小人的浅见,那些土匪不过是穷得活不下去才上山做了这没下稍的买卖,只是现在若是空谈招安,等主子们去了,县太爷可不会留情面,他们想着这,只怕也是不肯的啊!”
八阿哥眯着眼睛笑起来了:“不错啊,杨管事想得挺周到的,只是这朝堂之事也轮不到你插手,你只要回答我他们肯不肯被招安就好啦!做流匪终究不是条正道,朝廷现在是不想事情闹大,真的兴兵来剿匪,那可是劳民伤财,等那时候就由不得他们选了!”
杨天逸心里一滞,咬着牙笑了:“奴才何曾让主子失望过?这边宁化县里的张主事为人最是谦和,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张主事出面他们一定肯的!”
八阿哥满意的点点头,让人带杨天逸下去休息了。
接下来的事情统统很顺利,听了八阿哥的建议,四阿哥同样很满意能有人出面去谈招安,这几天四阿哥算了笔帐,招安比剿匪省钱多了,何况不过是官逼民反,自然不能苛责。
然后,故事的结局却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当土匪变成了良民后,县太爷被押做了上京受审的囚犯,带头抢劫的刘佛被斩首挂在了城门上。
四阿哥冷着脸读出了怀里收了一路没见过光的圣旨,提拔了几个比较不糟糕的人接任,又安抚了百姓,威吓了别有用心的不安分者。
洋庙也被四阿哥八阿哥监督着推平了,要改成县学,为圣人立言,减免了宁化的赋税,也发放了救济的粮食,只是再过一个月就要征召更多的人去西线服兵役!
据四阿哥的说法,这是皇上的苦心,既养了兵丁的家人,又维护了江山的稳固,实在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举措,果然是皇恩浩荡,无所弗及!
福建的小小风波,最后画上了一个看上去很美的句号。
他们离开的时候,征兵令还没有颁布,自然是各种感恩戴德的百姓们一路远远携老扶幼的送着他们,眼神中颇有些不舍。
杨天逸跟着队伍走,落在了队伍的后面,想起八阿哥嘱咐自己预备刘佛家中的用度,心里闷闷的,难道天威难犯,真的要用血来洗刷吗?
回去时,杨天逸再看见八阿哥,都有些不敢直视了,京里谁不夸这位主子和气,可是四阿哥说话的时候,他一声都没劝。
杨天逸知道情势所迫这个词,平日自己也不是没这样做过,可是到底是人命啊!又想起刘佛最后一面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家人有了保障,脸上那了无挂碍的轻松,心里不禁有些隐隐地发酸!
京里的九阿哥却是雪片般的信件往各地寄去,皇伯父已经透了风声,等哥哥们回来,新年就分封爵位,过完年就开府建牙,开春就大婚了,八哥怎么还不回来?你到底是娶我表妹还是娶老十的表妹,给句话啊?